三百多锦衣军分列两旁,让出去路。
道士儒生携裹着张玉郎先走,风不归挟持着统领断后。
一出来青玉楼,张玉郎便被黑布蒙眼,带着离开。
昏黑中不辨南北,胳膊又被道士大力捏着,疼得他呲牙嘴直哼哼。
走了不远,耳畔响起吱呀开门声,有人小声盘问:
“清风明月花十娘?”
那道士回道:“强盗冤魂偷尸鬼。”
这江湖切口也不知有何内涵,但似乎很管用,盘问者让开身,领诸人往楼上去,嘴里埋怨道:
“是个带把的小哥,楼上不好安排!”
张玉郎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暗暗骂道:“是你祖宗!带把怎么了?带把我骄傲!”
但苦于人是刀俎,他为鱼肉,狠话不敢明说。
那盘问之人又道:“道爷,此地尽是年轻姑娘,如何安排于他?”
年轻妹妹好哇...张玉郎转怒为喜:“我很好安排的,跟哪个妹妹睡都行,保证手脚不乱动。”
“闭嘴!”
道士踹了他屁股一脚,手上加大气力。
张玉郎顿时疼得嘴眼歪斜。
轻点,胳膊要断了...臭道士夹私带怨,下手忒糙!
一路往上走,木楼楼梯咯噔噔直响,约莫上了三层楼,众人停住脚步,道士说道:“石姑娘,劳烦了。”
无人回应。
却有一股暗香逼近,淡雅沁人。
这石姑娘莫非是个哑巴?张玉郎心下好奇,耸了耸鼻子,分辨出身前立着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打量他。
后背突兀一股蛮力,将他推进房,封住筋脉,扔在床榻上。
那儒生全程未发一言,与道士告辞离去。
眼被布蒙,身僵体直动弹不得,张玉郎百般无聊躺着,隐约间,听见风不归的爽朗笑声,衣衫破空声,之后是禁军呼喝声与杂乱脚步声,渐渐去远。
声音似乎就在楼下。
莫非我还在青玉楼中...张玉郎心思一动。
通常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看来红刀会将灯下黑玩得炉火纯青。
又过须弥,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奔来,有人大声禀道:“副统领,风不归飞跃出城去了。”
“收队回营!”统领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疲惫。
那人应命,策马而去。
外面又没了动静。
良久,忽听得远处传来梆梆,笃笃的打更之声,已是初更时分。
房里烛火发出滋啦,滋啦的燃烧声,突然光感一暗,熄了。
正昏昏迷糊间,房门吱呀声响,一男子道:“石姑娘,人可在里面?”
依旧无人回应。
黑暗中,有人裹着寒气来到床前,接着烛火亮起。
听声辨人,是风不归。
张玉郎一惊,清醒过来。
又觉身上一松,筋脉穴位被解开来,忙不迭扯下蒙眼布寻望。
正对上白衣老帅哥的目光。
风不归立在床前,倒背着一只手,眼神和蔼望来,如看子侄后辈。
这目光...难道我是他爹...的孙子?一瞬间,张玉郎想了很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管他是我的谁,没有生命威胁就好,娘的,这儿人手也太糙,动不动要人命。
任谁能想到,他一个普通小衙差,短短数日,已几度生死。
风不归凝望着他,意味深长说道:“孩子,你可知晓身世?”
张玉郎揉着酸麻的四肢,茫然摇头:“莫非您知道?”
风不归以手掩着嘴角,咳咳道:“我也不知!”
“但我与你父张瑬是旧识,渊源颇深,当初创立红刀会时,他曾亲口答应,将来若有子女,定然入会助我一臂之力,之后没多久,便有了你。”
“你可称我为世叔。”
没出生,命运就被预定...张玉郎心下一沉,思绪急转。
老爹挂了那么多年,死无对证,是青红还是皂白,全凭风不归一张嘴说。
恐怕也不止叫一声世叔,加入红刀会这么简单。
风不归继续说道:“贤侄,我观察了许久,你是个有为青俊,识大体且聪慧灵敏,我干脆打开窗与你说明话。”
张玉郎故作神色茫然,一头雾水状,且看蒙不蒙的过去。
风不归转身踱着步,斟酌着言语道:
“贤侄有所不知,大夏朝如今文衰武狂,有学识且明事理的人,大多已经在大夏朝廷里当官了,所以,如果我红刀会要推翻朝廷,就只能用一些只会武功,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
而对于那些莽夫,是无法对他们说大道理的,只能以帮会形式来洗脑,捆绑他们,使他们盲目随众,觉得所做之事都是对的.,且有意义的,所以利民为公,改朝换代只不过是一个梦想,跟定个小目标,赚个一万两银子是一样的。”
这情形,与天地会有些类似呀...张玉郎眨了眨眼:“哦,风大侠,这与我有何干系?”
风不归微微一笑,解释道:“纵观历朝历代,国粹从未有超过三百年而不倒的,而大夏朝国粹已近三百年,前几任皇帝又昏庸无道,国势渐衰,红刀会应势而起,正欲取而代之,所以我们要反夏利民...”
反夏利民...反清复明,无论哪个世界,都不缺这种组织呀,张玉郎心思一动,打断风不归的话:
“要反夏利民只是因为你觉得帝国黄昏,要取而代之是不是?如果你登位成功,其实与现任大夏皇帝一般无二对不对,大家都是聪明人,您继续说。”
风不归点了点头:“总之,如果能成,就会有无尽权利地位,无数银两女人,供你挑选,你愿不愿意做?”
这不就是传销组织忽悠人的套路么...张玉郎神色犹豫不决:“会不会有危险?”
这明显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意,他脑袋没有秀逗,如何敢轻易答应。
连风不归自己都说,红刀会里尽是一些莽夫蠢人。
而这些莽夫蠢人,是绝不可能推翻大夏朝的。
红刀会口号是反夏利民,这与他那个世界的天地会是一样性质,结局甚至都可以预测。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组织,一个朝代覆灭,不仅仅是依靠外因,还有内部腐朽,以及民众觉醒。
这需要一两代人前赴后继,以血肉警醒世人。
所以红刀会想要有所作为,难度重重。
大夏朝虽然积重难返,但如今圣上清明,国中且存劲旅良将,朝中尚有能吏贤臣。
百姓乱相四起,更多是天灾人祸所致,民心虽然不归,却也未全部离散,仍然可以挽救。
帝国黄昏,仍有余晖普照。
红刀会任重而道远。
更何况,红刀会只是江湖组织,并不具备一个政权的雏形,这种宗教式的组织,可以横行一时,掀起风波浪涛,但很难持续给大夏朝压力,完全没有压垮或推翻一个王朝的必要条件。
造反,光有梦想与热血是不够的。
还得需要时势与气运。
张玉郎想拒绝。但又不敢直接明说,毕竟人为刀俎。
对方是江湖名人,咖位甚大,但越是咖位大,一但恼羞成怒...后果就越严重。
他斟酌着言语,委婉表明态度:
“风大侠,其实我呢,只是长安府中一个小衙差,每日提心吊胆游走在生死边缘,对江湖上这些恩怨,并没有多少兴趣,且出身寒微,武功稀松,自保尚且不足,反夏利民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风不归哈哈一笑,姿态桀骜:“其实你有没有雄心壮志,想不想加入红刀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你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