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初红春雪去,安西府外风犹厉。
白雾未消鼓声起,漫天长枪斗战骑。
旌旗猎猎号角催战,长枪营骑兵分为三路,两翼先动,中路后发,兵士平举长枪,步伐平稳整齐,排山倒海般向前推进,每前进数步便大吼一声“杀”,声震寰宇,势如铁浪掠地,席卷而来。
地面颤动着,凉州长枪营与安西战骑营短兵相接,开始对决。
震天厮杀声中,两股洪流迎面相撞,互相消融。
一方是四万长枪营,另一方是四万战骑营。
这是两支风格相似,实力仿佛,目标迥异的军队。战骑营阔刀圆盾骏骑,长枪营长枪快马势急。
长枪血肉齐舞,阔刀马嘶共鸣!
两军斗力斗勇不斗智的硬碰硬绞杀场面,看得张玉郎暗暗乍舌心惊,又热血沸腾。
城楼上,阮猛神色凝重,观望良久,大吼一声道:“枪来,擂鼓!近卫随我冲阵!”
他一马当先,率一队精锐自城门内激射而出,冲入战团,又带动一部分士气如虹的战骑营,直透长枪营,往赢西帅营方向杀来。
看其势,竟是打算凿穿长枪营,杀上赢西帅营。
帅营里,赢西猛地拍案而起,怒骂一声:“竖子休得猖狂,刀来!近卫随我出战!”
正所谓兵为将胆,将为军魂,赢西率众迎上阮猛,长枪营士气顿时大振,将战骑营刚叠加起来的气势给压了回去。
两方主帅穿越千军万马,终于杀到一起,在八万骑兵最中央位置,一刀一枪打了起来。
两方士兵逐渐停手,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静静观看主帅之间的对决。
还有这种操作?群殴了一半,打得你死我活,忽然就变成单挑了。张玉郎嘴巴微张,惊愕得不行。
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种可能,两名主帅在其军中威望太高。一言一行,已经可以影响到士兵一举一动。在两位主帅分出胜负前,两军不可能再次交手。
赢西与阮猛都是修命境武者,冲阵搏杀间,使出的招式与实力,却比修命境武者更高。
金铁交鸣,角力斗狠,走马穿梭,大开大合。看得数万人震撼不已
两人大战三四百个回合,不分胜负,各自罢兵还营,约定明日再战。
今日一战,双方各阵亡数千兵士。对相互实力有了充分认知。
劲敌!战旗营兵丁暗暗评价长枪营。
强兵!长枪营军士默默给战旗营下定论。
大营中,赢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年长阮猛十岁,更年老意识着经验更丰富。但更年轻也意味着体力恢复更快。
张玉郎暗暗思索,第一日两人不分胜负,但总会分出胜负的。目前来看,赢西赢面略小。看来得早做打算。
这次出征,燕无双并没有来,她留在凉州府,一来等候云飞烟,二来战场凶险,不适合她。
第二日,双方主帅再度对决,激斗六七百回合,从上午打到日暮。未分胜负。
回到军营,泄下那股子劲后,赢西疲累无比瘫倒在塌,竟无法站起。
这种状态,恐怕第三日要凉...张玉郎提议道:“将军,在下有两个方法,可助将军。”
“快说!”
赢西便眼神一亮。
张玉郎斟酌着言语道:“第一法,换七公子出战,阵斩阮猛,第二法,是内气按穴大法,可助将军快速恢复。”
赢西思索一番,又望了一眼赢七方,选了按穴大法。
他知道儿子武道修为更高一些,但战场对敌与寻常比武不同,更重气力势胆。不重技术,他不担心儿子斗不过,只担心他手段上玩不过阮猛。
毕竟,阮猛怎么说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猛将,而赢七方...几乎没上过战场。
内气按穴,与金针刺穴激发潜能有异曲同工之妙,张玉郎亲手示范一次,便交由赢七方来动手。
赢七方武道境界更高,体内已有零星内气,按起来更应手,效果更好。
果然,赢七方一动手,赢西再也板不住威严,爽得大呼小叫,体内筋脉似乎有一条小老鼠在窜来窜去,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一套活按完,赢西已是活蹦乱跳。
奇迹!
父子俩震惊了,看向张玉郎的眼神带着不可思议。赢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第三日,赢西气势如虹,打得阮猛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能,不到半天就溃败而回。仓皇逃进城中。
他是跑回城了,但几万战骑营却没那么容易跑掉。被长枪营一顿冲杀收拾,折了大几千人。
安西府西门外,尸骨累累,犹如修罗场。
第四日,两帅对决仍是赢西获胜,这次花费时间多了一些。战骑营虽仍被冲杀,但损失相比昨日小了一些。
四日下来,长枪营折损超过八千人,战骑营超过一万五。
这应该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局面...张玉郎望着赢西,心有无奈,纵有外挂辅助,他仍拿不下阮猛。
阮猛年轻十岁,连续四天高强度对抗,体能和恢复能力同样会激发到一个恐怖状态。
正所谓善用者强,任何东西第一次用,都不会很完美,随着频繁使用,便会愈用愈强,到达巅峰,维持一段时间开始衰退。这是是万物不可逆转的规律。
夜间,张玉郎来到赢七方营帐,与他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赢七方听得眼神发亮,频频点头。
第五日,不等赢西穿上战甲,张玉郎便出言劝道:“将军,今日不如由令郎代为一战,一来磨练一番,二来将军可从旁观摩,若见势头不妙,也可上前救援。”
赢七方连忙表态:“爹,请允我出战,生擒阮猛。”
几日来,作为旁观者,赢七方觉得对阵双方实力皆不如他,早已蠢蠢欲战。
再加上昨夜张玉郎描绘的场面,他的月刀按耐不住了。
“这?”赢西望着儿子,犹豫了。
犹豫的功夫,赢七方已经冲阵而出,大吼道:“凉州赢七方在此,阮猛可敢出来一战!”
大嗓门声震四野,几里地外都能听清。
临阵换将,颇为异常。
阮猛没敢轻易出战,摆手令属下出阵,试一试来者深浅。
赢七方憋了许久,正愁无处练手,阮家军来挑战的七名将领,全被他一一斩于阵前。
全部都没有超过十个回合,最快的仅用一合,便砍成两段。
场面极其血腥,震撼。
赢七方气势磅礴,高举长月刀,大吼道:“还有谁!”
沉默,数万人沉默,无人发出声语。
眼见己方士气沉底,阮猛心下一凛,再不作为,又会是一场惨败,便一发狠,红着眼,提着枪冲出城门。
他豁出去了,哪怕战死沙场,也不能任由长枪营把战骑营给磨光。
只剩两万多精锐人马了,一想起来他的心就在滴血。
两人随即对上位,大打出手。一时间激烈交锋,难分胜负。
赢七方胜在武道更高,体力更好,阮猛优势在经验丰富,套路更多。总能寻到赢七方的破绽,以一个不可思议角度刺来。
百回合之后,赢七方渐渐不敌,只有招架之力,还手寥寥。
张玉郎暗暗替赢七方着急,并不是他打不过阮猛,而是阮猛在搏命,他只是在搏斗,双方出发点不同。出手的效果也不同,
儿子险象环生,赢西坐不住了,提刀冲出。
上阵父子兵,二打一。
局面顿时改观,阮猛再无一丝机会,他气怒攻心,眼角冒血,紧紧咬住后槽牙,拼命急攻数下,拉开空当,撤退回城。
这一败,又损失许多战骑营兵士,
但战骑营的士气并未沉底,反而比前几日更高了。隐隐有背水一战的气势。
第六日,赢西果断拒绝了儿子出战的念头,亲自披挂上阵。
张玉郎慢走几步,与赢七方交流一下昨日收获。正说话间,忽然军阵骚动,附近有兵士惊呼,“大帅受伤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对面战骑营的震天冲杀声。
赢七方两眼瞪大,神色先是不可思议,又大怒凛然,策马冲阵而出,看样子要寻阮猛拼命。
张玉郎连忙跟上,大喊道:“为大帅报仇!随少帅杀敌!”
这一声喊,多多少少聚拢了一些兵士,紧跟赢七方,反冲杀而去。
好在不是大帅死了,士气没有沉底,否则这样冲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又是一场格外惨烈的血战,双方各自伤亡数千,罢兵休战。
战后盘点,长枪营仅剩两万余人,战骑营之前连败数阵。估计不会超过一万五。
这如绞肉机一般的仗,无法再打下去了,阮猛长叹,本来,他憋了大招,可以一枪捅死赢西。但一想到赢七方的恐怖身手和年龄,他稍微挪了挪准头,没有当场刺死对手。
他深知凉州军底细,也知凉州还有六万精骑,枕戈待旦。就算今日能全歼此地长枪营,只要赢七方回了老窝,带兵再来之时,便是他的末日。
战李通,斗赢西,他已经没有多少善战之兵了。
更何况,他今日没有全歼长枪营的能力。
蛇怎能吞象?
他面对的是父子同阵,且都有威望,这样的好处是,死了一个主帅,士气虽会掉,但不会垮,仍有战斗力。
凉州军势便是如此,他阮猛吃不下。
但赢西也活不了太久,那一枪,他定然挺不过去!
赢西的确挺不过去,枪伤虽未致命,但几乎穿体而过,心肺俱伤,大夫已经束手无策。
血都止不住,何谈救治?
赢西躺在血淋淋的塌上,面对胸口不停溢出的鲜血目光平静,痛得扭曲的神色中带着看透生死的淡然,他望着赢七方,担忧道:“七方,你心柔年幼,我担心你统领不了长枪营,守不住凉州。你觉得士兵,百姓,会听你号令么?”
突遭巨变,赢七方忽然成熟了许多,他含着泪,眼神坚定道:“士兵与百姓一定会听我号令,跟着我走。凉州城一定会比父亲在时更加强大。”
赢西咳咳了两下,欣慰道:“但愿如此,如果万一,万一他们不服从你,不愿意听你号令,也不跟你走呢?”
赢七方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出现这种可能的时候,该怎么办。是杀,是怀柔,还是其它?
还是年轻了些.....赢西艰难的伸出手,望着他道:“孩子,如果他们不愿意跟着你走,那就让他们跟我走!”
赢七方一脸茫然:“啊!父亲这是何意?”
赢西恋恋不舍望了他一眼,合上了眼皮。
再也没有动静。
赢七方忽然明白父亲最后一句“让他们跟着我走”的意思,顿时眼眶酸涩,扑塌望父躯,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