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里,热闹依旧。
管事将两千多两筹码分出三分之一,交给蔡进,令他去“回水”,悄无声息间输回去。
长安府中赌坊甚多,同行之间竞争激烈,如此一来,客人们不至于被杀得太狠,下次还会再来。
安排妥当,管事皱着眉,不无担忧道:“那人恐不会善罢甘休。”
关索病恹恹的咳嗽着,摆了摆手道:“管事无需忧虑,他斗不过我。”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或是张玉郎面相正气,看上去不好惹,是张玉郎来时带的人有点多,管事也说不上缘由,就是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病阎罗张了张口,正要再安慰一番,忽听一道声音传来:“你的担心是对的。”
两人抬眼望,只见张玉郎迈着大步,带着面色冷肃持剑在手的云飞烟晃了进来。
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管事脸色一苦,强压下心中不安,客气相迎。
张玉郎自怀里摸出五千两银票,“啪”一下拍在台面上,瞥了一眼关索,道:“五千两,一把定胜负!”
一股无名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发根根竖直,关索腾一下站起,正要应下挑战,却被管事急急拉了一把,顿时心里一惊,冷静下来。
别说五千两银子,就是五百两,也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目。
张玉郎去而复返,一副有所倚仗的姿态,关索认为自己是个智者,又如何会往这么明显的,未知的坑里跳。
斟酌再三,他婉拒道:“我只能接受单注上限为一百两的赌注。”
张玉郎收起银票,出言挤兑道:“五千两都玩不起,还开什么赌场?吃香蕉去吧,嗬...推!”
“啪!”病阎罗拍桌而起,怒道:“我跟你赌了!”
“这才对嘛,怎么说兰赌坊也是长安府最大的赌坊,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张玉郎嘿嘿一笑,重新将银票放下,大剌剌坐下,示意关索放马过来。
赌坊里,众人再次停下手中动作,齐齐围过来,观看这一场豪赌。
两人各拿一副骰子,同时摇动竹筒,张玉郎只胡乱掷了一下,便停下竹筒,揭晓点数。
一二三,六点小。
关索见状,也不继续摇了,“啪”一声将骰子扣住,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嚣张,我看你拿什么赢我!”
浸淫此道多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摇的点数是四五六,十五点大,便自信揭开竹筒,也不看点数,伸手去抓张玉郎面前的银票。
这钱来的忒容易了,多多益善啊。
忽然,一把带着鞘的剑横了过来,挡住了他的手。
关索一惊,抬眼望过去,沉声道:“什么意思?输了不想认账。想动粗?”
却见张玉郎并未理睬他,只目光盯向他摇过的骰子方向。关索顿时感觉不妙,连忙低头查看。
台面上,自己的骰子点数赫然是一二二,五点小,正好小了张玉郎一点。
“你出老千!”关索脑袋一炸,脱口质问。
却听四周嘘声一片,众人均神色鄙夷望着他。他登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赌坊管事急忙过来附耳提醒道:“他没出千,你摇骰子时,他手脚均离了案台,并且一直未动。”
关索瞪大眼睛,神色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我明明摇的四五六!”
张玉郎看向管事,众人也纷纷望过去。
管事一脸肉疼从怀里摸出银票...
“啪,”关索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我再与你赌一把,还是五千两。”
就等你这句话...张玉郎微微一笑,将五千两本金揣回胸口,赢来的五千两留在台面,风轻云淡摆开架势。
第二把,张玉郎早早开盘,仍是胡乱摇的点数,二二四,八点小。
关索足足摇了半柱香时间,万分确定自己摇的是三个六,这才如释重负扣下,缓缓揭开竹筒。
却仍是一二二,五点小。关索顿时一脑袋浆糊,懵了。
四周观众哗然一片,连管事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众所周知,病阎罗关索有一手要点得点的绝技,最多可以将七颗骰子摇成任意的,不同的,或相同的点数。
若不是关索在赌坊待了十几年,绝不可能叛变,管事甚至会认为他被收买了。
一柱香时间不到,兰赌坊已经输了一万两。众人哪儿见过这种豪赌,纷纷屏住呼吸,伸长脖子观望。
压力来到了管事肩上。
继续赌下去?还是罢手?
若不赌,等于是今日认怂,恐怕还得赔上一些孝敬,才能送走张玉郎。否则此事一旦传出去,兰赌坊的招牌名声就全毁了。
继续赌,莫名其妙不会赢,等于送钱,五千两一把,管事默默计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输钱速度,不用等到天亮,老板就得破产。
如果这样,老板会杀了他的,先啥后啥那种杀,还有他全家。
两难!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将此地所有人都灭口。
甫一冒出这个想法,就感觉一道冷冷杀机锁定了自己,管事心下一惊,循着气机,对上云飞烟冰冷双眸,以及蠢蠢欲动的剑。
高手!绝世高手!单凭气机,管事就可以断定持剑之人武道奇高。
这条路行不通,管事连忙赔笑着,擦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滴,说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玉郎面无表情摇头:早干嘛去了?现在想认怂,晚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本公子那七百多两岂不是白输了?
“公子,兰赌坊愿意献上五千两银子,换取公子今日罢手。如果公子见好就收,兰赌坊一定铭记阁下的善意。”管事努力组织的语言,做着最后努力。
“才五千两?本公子像是缺五千两小钱的人么?”张玉郎口气大的吓死人,继续摇头。
“那还请阁下开个价吧。”管事已经做好了被狠狠宰一刀的准备。
张玉郎微微一笑,伸出一个手指头,打算讹个一万两,见好就收。
没想到管事反而两眼瞪大,大声惊呼道:“十万两?你去抢好了!”
声音大的有些不寻常,像是暗号。
果然,十数个武夫闻声从外面涌了进来,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刀剑,神色不善。
十几个人,均是青一色绝凡境的打手。
围观众赌客顿时惊慌失措,四下乱窜。管事连忙摆手,示意打手们放开去路,让众人离去。
屋子里很快清场,只剩两方人马。张玉郎缓缓起身,神色傲然道:“你说对了,今日就是要抢你!”
云飞烟拔剑而动,身形如穿花绕蝶,快如闪电绕四下一圈,又迅速回到原位。收身还剑,脸不红气不喘。
整个过程耗时三个呼吸...不到。
好一会,“咣当”“噗通”“叮当”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帮绝凡境打手悉数栽倒在地,脖颈间“噗噗噗”飙着血,无一活口。
房间里只剩下五人,管事,病阎罗关索,猛虎蔡进,张玉郎,云飞烟。
五人眼神交汇,面面相窥,无言沉默,气氛压抑。
张玉郎缓缓将台上五千两银票揣进怀里,懒洋洋道:“本公子生平最讨厌打打杀杀,我只是来赌个钱,图个消遣,你们这又是何必呢?血流一地,清洗起来多麻烦。”
“……”
半个时辰后,管事态度极其谦卑,率关索蔡进,低头哈腰恭送。
张玉郎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大剌剌离开兰赌坊。
直到人影消失好一段时间,管事三人才战战兢兢直起身。猛虎蔡进语气不忿道:“老大,这个亏不能白吃啊,我们要不要跟踪他们,摸清楚底细?”
管事勉强压住发抖的双腿,点点头:“很好,有这个想法,证明你已经很成熟了,本管事就命你去跟踪他们,摸清来路。”
蔡进脖子一缩,连忙自救道:“老大,别别别,我就是说说而已,那个人可是宗师以上的高手,我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察觉,会没命的,我上有老下有小...”
管事忽地一头皮削过来,气道:“你特么也知道是宗师以上?跟踪?我跟你姥姥!”
说着,犹自不解气,与关索对一下眼神,两人齐齐冒出一个想法。
“揍他!”
管事刚一把撂倒蔡进,关索便伸出大脚丫子踩了下去。
痛扁着蔡进,管事语重心长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哥心中的恐惧总要发泄一下,这顿打不可避免,这个月给你涨工钱。”
蔡进迅速缩成一个肉球,双手护住脑袋,动作麻利的将身上肉多处露出来,大声喊着:“轻点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