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川中到长安千里之遥,尽是险峻山路,虽然在蜀郡时,闫道全抓了许多江湖人士,但一路上,仍有许多持剑拿刀的游侠剑客,强者狠人,遥遥跟在送亲队伍左右,伺机而动。
明里,每日行军扎营,张玉郎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暗里则外松内紧,吩咐属下兵士严加防备,不给人可趁之机。
这次送美入京,关系到朝廷能否与闫家联姻结盟,不容许途中出现一丝丝失误。
但有时候,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准。
接亲队伍离开蜀郡十天,走到汉中地界时,大营前后已经被不速之客夜闯数次,这些游侠们试图劫走闫家两位小姐不成后,便沉寂了几天,似乎抱起了团,酝酿新的行动。
这一日,天近黄昏,队伍行到一处沟壑深邃,草木密布的所在,安下营寨,避暑歇息。
大营外,蚊虫肆虐,兵士们被叮得苦不堪言。
大营里,萧展满脸臭汗,愁容不展,挥动衣衫扇着风,好让自己凉些。
他深深望了一眼滴汗未出的张玉郎,斟酌再三道:“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常言道,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之理。”
天气如此恶劣,我总不能把云飞烟派出去清理匪徒吧,她可是底牌,而底牌是不能轻动的张玉郎叹口气,望了眼身侧,浑身散发着凉意,像个制冷空调的云飞烟,一脸无奈道:
“萧大人,那你说怎么办?这帮人武功不俗,高来高去,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这一路上山林密布,道路险峻,抓之不易啊。”
萧展沉声道:“大人,纵然不易也得处理,否则,你我失了性命事小,三位小姐若出了差错,我们的家人”
怕是会被皇帝诛九族啊
闻言,云飞烟神色有异,张口欲言,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好在,这帮江湖人士只会偷袭蛮干,我军暂时无忧。”
张玉郎安慰着萧展,心下暗暗庆幸,还好这帮江湖人只会江湖手段,不懂行军打仗,否则,这大夏天的,天干物燥,一路上无处不在的险峻地势,与道路两侧茂密的花草树木,足以令一万送亲队伍死上一百次的
坏了!
正想着,张玉郎忽然神色大变,急忙询问道:“此处是何地?”
“葬玉谷”
葬玉谷,而我叫张玉郎,娘的,我不会像庞统一样挂在这里吧
正思索间,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火光,而后迅速染红了整片天幕。
与此同时,营帐外四处响起嘈杂惊呼:“失火了!走水了!”
长安府皇宫,御书房。
尹正德迈着小碎步疾行而入,一向威严淡定的脸上呈现出慌乱神色,瞄了眼端坐在书桌后的大成皇帝,沉声说道:“陛下,迎亲队伍出事了”
轰隆隆!
言如惊雷凭空起,猝不及防焖在大成皇帝的脑门上,令他悚然惊起,手中书冊落地,一时间懵住,做不出任何回应。
尹正德又补充道:“一万迎亲队伍全军覆没几无生还之人。”
又一道惊天讯息,震得大成皇帝跌坐回椅子,目瞪口呆。
尹正德继续说道:“张大人与闫家三位千金,全都失踪了死不见尸,生不见人。”
坏消息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大成皇帝这次没有再震惊,狠狠瞪了尹正德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热天的,尹正德觉得脑门上有点凉,冷汗不受控制沁出,沿着脸庞往下滑落。
这惊慌失措一幕,落在大成皇帝眼里,顿时令他有些生气,道:
“慌什么?天还没塌!快将实情一一说来。”
一万接亲队伍全军覆没?没关系,那不是朝廷的兵,那是闫道全的家当。
张玉郎失踪?没关系,朝廷不缺人才,尤其是一个只有从三品,还不管什么事的南灵伯。
闫家三位千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关系,闫家有二十多位千金呢。先帝曾言:妻子可以换,岳父不能换。
找不到三位千金,再换两个就是,如此一来,闫家仍会与朝廷绑在一起。
不大一会,尹正德已经理清其中得失,神色重新恢复镇定自若,深吸一口气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
尹正德当即把他所知的,迎亲队伍如何抵达蜀郡,选美,抓江湖人士,一路返程,行到葬玉谷,夜间遭遇火攻,而后又被无数江湖人士袭杀的过程,一一道来。
大成皇帝听完,沉吟良久,朝着御书房外喊道:“传吕奉兄妹与陈忠和!”
不多时,吕奉三人进了御书房。
大成皇帝朝着三人一一望过去,询问道:“众卿,都知道此事了吧?”
三人齐齐点头,眼下已是六月十五,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五天,铁臂营是第一个收到迎亲队伍出事的部门,截止目前,皇上反而是最后知道实情的人。
吕奉拱手道:“陛下,属下已经派出兵士前往葬玉谷搜救,只是只是”
只是眼下还没有任何好消息。
大成皇帝摆了摆手,吩咐道:“吕爱卿,你亲往查探此事,多带人手,即刻启程。”
吕奉领命,旋即告退。
吕当舞与陈忠和留在御书房里。后者见大成皇帝盯着吕当舞,若有所思,又见尹正德盯着自己,意有所指,当即行礼道:“微臣告退。”
尹正德紧随其后告退,只将吕当舞一人留在房中。
见大成皇帝目光平静望着她,吕当舞如实说道:“皇上,张参赞北归途中,江湖人士一路跟随,其中数次夜探营寨,均被张参赞击杀,据幸存回来的亲随兵士说,到汉中葬玉谷时,张参赞已经意识到危险,或许张大人已经脱身了。”
大成皇帝摇了摇头,审视着面前一双比例夸张的大长腿,道:“听说葬玉谷中,漫山尽皆草木,地形如笼。”
这种地形,天气,又猝不及防先被火攻,后被掩杀,即使侥幸躲过火海未死,怕是也免不了被扫尾。
“这”吕当舞顿时无言以对。也觉得这次张玉郎怕是凶多吉少了,心下微微有些遗憾。
想当初,自己与他还是有那个意思的,如果张玉郎不出事,最终两人结为夫妻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不过既然出事了,那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吧。
大成皇帝沉思了下,道:“不过张卿家心思缜密,颇有急智,或能化险为夷也未可知。
“若不能化险为夷,那便是天妒英才,天不助我大夏中兴。”
说到此处,大成皇帝一脸惆怅落寞,忽然,又面露激愤之色,道:
“民愚昧无知而乱法,侠恃武逞强而乱禁,着实可恨!朕若能中兴大夏,必定依法治国,早晚有一天,叫天下人都读得起书,识得了字,叫这些武夫们规规矩矩,再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言语间,大成皇帝身上王霸之气迸发,似乎可气吞天下。
吕当舞没有说话,一脸崇拜望着咫尺外的九五至尊。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比张玉郎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若不是大成皇帝的后宫佳丽以千百为单位,他倒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就凭自己一双魔鬼大长腿,绝对能将他魂儿都迷住。
名夫有主,可惜了吕当舞俏脸微热,悄悄瞥了一眼大成皇帝,低下头,掩饰住心下思绪。
大成皇帝转过头,目光透过窗,望着蓝天上懒懒飘荡的几朵白云,默然不语。
御书房里,陷入沉默,良久,大成皇帝飘渺的声音似乎从天际传来:“吕卿家,朕听闻你从小志向远大,不输男儿,可有此事?”
问这句话时,大成皇帝背对着吕当舞,吕当舞看不到他脸上神色,故而无法判断出他对此事是何态度。
赞成欣赏?或是质疑不屑?
略做思考,吕当舞决定实话实说,硬着头皮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大成皇帝“嗯”了一声,转回头,目光投向她:“朕若封你为官,你受与不受?”
闻言,吕当舞当即吃了一惊,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古来女子不为官,陛下此举不妥。”
话虽如此说,但吕当舞的表情并不服气,言下之意,若是没有男尊女卑的条条框框约束,她很乐意为官,博取功名。
但,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友好了。
她与哥哥吕奉行走江湖有些年头了,自认为将这个世道看的一清二楚,故而平常时候,都是女扮男装。包括今日被召见,她同样身着男装。
否则,传说比张玉郎还好女色的大成皇帝,怎么可能与她心平气和说这么久的话。
一想到这,吕当舞就有些忍俊不禁,传言说,这两个人因为长相相似,性格相似都好女色。故而长安府中传言,大成皇帝与张玉郎其实是兄弟。
但今日一见,吕当舞差不多已经可以断定,两人绝非兄弟。
那是一种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