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兄弟，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虽然不是那什么知府，但好歹也是个官，就拿那日金陵醉仙楼会宴来说，我粗摸着这么一算，少说也有近万两。这确实比做生意轻松且便携的多，难怪许多人都要找门路，挤破了头也要往那里面钻，怪道如此，怪道如此啊！”薛蟠一脸羡慕的笑道。

王攸浅浅的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坐在离薛蟠有数个身位之远的柳湘莲。

要说柳湘莲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心里在思索别的事，是故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古怪。

“攸兄弟，你说咱们这次进姑苏，会不会还会有人前来送银子？”薛蟠又问道。

“有！”王攸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回道，然后站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本账簿。

“这是什么？”薛蟠指着王攸手中的账簿，惊奇的问道。

“生死簿！”王攸随口应道。

薛蟠看过戏文，自是知晓这生死簿乃是阴间判官所执，可决人生死轮回，然后联想到王攸是巡察御史，这职权确实和那判官差不多。

正当薛蟠想要询问着账簿上记载着什么的时候，只听得舱门外传来一声“到了！”。

“柳兄，下船后自可便宜行事！”王攸对柳湘莲说道。

柳湘莲看了王攸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薛蟠却是不明所以，当即问道：“去哪？”

王攸见柳湘莲已经先一步离开，于是头也不抬的回道：“大哥哥何必问的那般仔细，他自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薛蟠情急道：“我不过是担心罢了，好歹我和他认识一场，当他是我兄弟！”

王攸将账簿翻动至空白一页，提笔蘸墨在上面写下了今日的日期，十一月三十，然后合上账簿。

此刻，王寅和王亥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大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王攸点头示意，然后吩咐道：“取我朝服来！”

“大爷，这......”王亥有些不理解朝服是什么，眼睛甚至还看向了放在衣架上的那一件深蓝色绣有鸂鶒的公服。

“红色的！”王攸应道。这朝服和公服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服装，朝服乃是上朝面见天子所着，公服则是官员办公所着。

“是！”王亥急急忙忙的先离开了，不一会儿，领着两个丫鬟又折了回来。

这两个丫鬟是王子胜命人送来的，王攸原本是不想要的，可耐不住王子胜搬出了父亲王子腾，并将王子腾的亲笔书信交给了王攸查验。对此，王攸也不好拂了这位族叔的面子，就收了下来。

那日醉仙楼宴会上，王子胜不吝称赞王攸乃是王家的麒麟，又说了好多褒奖之词，若非有王子腾亲笔书信，王攸都怀疑王子胜是不是故意捧杀他。但就算如此，王子胜在王攸的心中，评价并不如何的高。

王攸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穿上了代表巡察御史的官袍，官袍胸口处的补子上绣着一只獬豸。

薛蟠上前比对了一下獬豸和鸂鶒，一个是走兽，一个是飞禽。

“你这身官袍倒是和舅舅那一身像的很。”薛蟠评价道，眼神中多了一抹畏惧。

“父亲那一身上面绣着的是麒麟！”王攸笑着说道。

“反正都是威武的猛兽！”薛蟠辩解了一下，然后问道：“我不明白，为何攸兄弟你有两套不一样的官服？”

“两年前，我高中探花之后，本应入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这翰林院编修便是正七品，只是后来老师病故，圣上又下了旨意，让我守孝三年，后来的事你就都清楚了。”王攸指了一下衣架上的那身蓝色官服，解释道。

“那依你的意思将来等你回了京，还是会回翰林院是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的。这巡察御史少有人是能够做一辈子的。”巡察御史非天子心腹不得担任，可圣心这东西本就难测，心腹不可能永远都是心腹。

王攸也不再和薛蟠继续解释，直接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之上，看着这阔别有两年之久的枫桥渡口。

两年前，他和黛玉一道扶灵自扬州回姑苏，就是在这个渡口下的船，那一天，枫叶深红，宛若红火。

两年后的今日，他再一次来到了这里。当初的枫树依旧挺立在河畔上，不过并无红火枫叶，留下的只是光秃秃的树杈。

王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经艞板下了地。临入轿前，他转头看了一眼薛蟠，薛蟠正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薛蟠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骑上了一匹马，来到王攸跟前，说道：“他走了！”

王攸也未搭理他，当即进了轿中，待坐稳后，敲了敲轿帘。

“起轿！”王辰显得有些亢奋，当即命道。

“铛！”最前面的一个手执开道锣的官差敲了一下手中的铜锣，大声呼哧道：“巡察御史驾临，闲杂人等回避！”在其身后的官差，有两人举着写有“巡察”“回避”等字样的回避牌，有人手执水火棍，有人手执钢枪铁叉护卫在这顶轿子左右，王辰等一众护卫则是骑着马在最外圈执行巡逻。轿子最后面是跟着十来辆马车，马车上皆是装满了箱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姑苏城城门而去。

姑苏城西城门处，早就聚集了一堆地方官员和当地士绅，为首的正是姑苏府知府，此人姓杨名山，年逾半百，祖籍晋陵，寒门出身，大治三十一年赐同进士，原本是晋陵知县，后因林如海保举，升任姑苏府知府，只是这一任便是十年。

“杨老，金陵那面的大人让我等好生接待这位新任的巡察御史！”姑苏同知顾宁劝说道。

“是啊！杨老，我们敬重您是咱们江南道文林表率之一，您可不能再犯糊涂了。上一任的巡察御史田大人我们就已经得罪了，总不能再得罪一位吧，好在那位田大人好说话，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这位新御史可是出自金陵王氏。”姑苏通判汤暨附和道，目露精光。

杨知府垂着脑袋，微闭双眼，双手插于袖袍之中，静静的等候着。而顾宁和汤暨二人则是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铛！”一声开道锣的锣声自远处官道的尽头传了过来，令得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