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内，史太君让石诰命坐在了软塌上，顺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笑着说道：“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吧。”然后命一旁的琥珀坐在一小杌上，拿着美人拳给自己捶腿。

石诰命回以微笑，静静的等候着史太君的回复。

“舅太太的心思我明白，横竖不过是为将来考虑。只是玉儿那个丫头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了解的很，她自小心思敏感，虽然聪慧，可从未接触过这类的事情。这陡然让她这么早的去接触那些事情，舅太太是不是也太急了些？难道真如方才鸾丫头所言，你是着急把她嫁出去了？”史太君不明白石诰命的用意，是故也即刻表示自己的不满。

毕竟林黛玉现如今还没有成为你王家的媳妇呢，怎么就伸手过来指派这指派那，这岂不是打了我的脸面。

石诰命收了脸上的笑容，郑重无比的说道：“老太太可知为何我和我家老爷都选择了林姑娘吗？说句心里话，原本我是看不上这位林姑娘的。老太太你应该明白像咱们这样的大族人家，当家主母或者是大妇必须得满足那五个条件，这位姑娘只占了其中三条，可我们老爷和我依旧是认了下来。”

史太君沉默了下来，她也不说自己的判断，毕竟这涉及到人家王家内部的家事，不好胡乱猜测。

石诰命又说道：“我家老爷上月升任九省总督，掌大都督印，持王剑，节制五镇军事。他北上镇边，临行之前才和我做下该决定。老太太，您是我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中最年长者，辈分最高，我和我家老爷自然对您也是敬重。可您很清楚，这敬重之情不代表实际利益。”

史太君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石诰命要说什么，当即命鸳鸯和琥珀二人先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石诰命也适机的停了下来，及至鸳鸯和琥珀二人出了门，才开口道：“您呆在这府里太久了，外面的很多事都变了。这不进则退的道理想来您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舅太太是在威胁我了？”史太君眯起眼睛，定神的望着石诰命，石诰命摆手说道：“我们老爷已经有了致仕的打算！”

“什么？！”史太君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睛，只认为自己耳朵背，听错了，也会错了石诰命的意思。可她很快的镇定了下来，问道：“可是为了攸哥儿？”

石诰命毫不避讳的直言道：“是！”

“你和你家老爷就不怕过刚易折？那个孩子还太嫩了些，未到挑大梁的时候，更何况咱们这些人还活着，哪里轮得到他来担这个责任？”史太君嗤笑道，很显然她认为王家太过于杞人忧天了，甚至太急，巴不得一步当两步走，可这样做弊端就是根基不稳，会摔跤。难道王子腾是疯了不成。

“倘若此次北疆战事胜了，老太太以为如何？您总不会以为这战事会败吧，若真的败了，只怕这偌大的京都顷刻间风声鹤唳，乱作一团！这里离北疆前线不过四百里！”石诰命又放出了一个消息。

“你真是疯了！”史太君惊呼道。

“我是为了我儿子，当然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石诰命据理力争道，“倘若此次胜了，我家老爷封无可封，只怕顷刻间位极人臣也是不在话下的。至于什么直入内阁，武英殿大学士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有多少能够善终的，我家老爷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了，他守成尚可，可开创不足，更何况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可我那孩儿还年轻，十四岁的监察御史，我王家这两人一南一北，这代表什么还需要我言明吗？宫里那位圣人心里已经有了忌惮！”

史太君慌了，甚至后悔不迭，没想到王家是个火坑，她亲手将外孙女林黛玉给推了进去，可这门亲事不说整个京都人人皆知，至少也是有半个城的人知道这事，王攸王文泱的名气太大，其父王子腾升任大都督的名气更大。

石诰命看出了史太君眼中的那一抹后悔之色，不由的在心底冷笑了两声。可怕老太太年老体衰，一时想不通，落了毛病，反倒成了她的罪过。于是又说道：“我家老爷还说了，他不会立刻退下来，这一点请老太太放心。我王家也没有到火烧眉毛的时候，算不得火坑。宫里那位圣人既然命攸哥儿担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更是对我王家还存有信任！”

果不其然，史太君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眼中的神采也渐渐的亮了起来。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王家怕宫里那位圣人忌惮，那为何还要让林黛玉进宫朝贺行礼，这不是变相的在告诉那位他王家有意结交权贵吗？

“嗯？不对！”史太君恍然大悟，问题就出在林黛玉的身份和身体状况，可这样做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太利用了些，这反倒让史太君迟疑起来。

“老太太，您可以细细斟酌，反正今日不过才初五，离除夕那日进宫朝贺领宴还有一段时日，自然当好好准备一番的。不过你放心，若是那孩子去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她可是我王家未来的儿媳。至于其它，我暂时是管不得的。”石诰命说罢，便是起身请辞，史太君跟着她一并出了屋子，回到了席面上。

及至这日掌灯时分，宴席才渐渐散去。没有人知道老太太是否应下了舅太太的那个请求，可有心人猜测这事十有，九是准了的。

林黛玉心里也是惶恐不安，这进宫朝贺行礼她更是头一次听说，往日里也无人教导她应该如何做，可见外祖母那没了消息，只好暂时回了园子，回到苍泱筑中。

“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纸岫当即看向紫鹃，责问道。

林黛玉摆了摆手，踉踉跄跄的进了卧房，一头栽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了。

“姑娘！”一众丫鬟都惊呼不已，纸岫立刻上前搭脉，顺便看了看林黛玉的瞳孔，好在只是心神大起大落导致的短暂性晕厥，并无大碍，于是让紫鹃倒了些温水来，给林黛玉喝了下去，又轻轻的抚了抚林黛玉的胸口，好让她放宽心。

“怎么回事啊？紫鹃，你也太不小心了，若是你不会照顾的话，就让我来！”这时，一脸冷肃的笔箐从旁边过道中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林黛玉抓住紫鹃的手，看向笔箐，摇头说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个儿的原因，笔箐姐姐，烦请你替我将王嬷嬷喊来，我有事要请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