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箐见黛玉这般模样,当即叹道:“姑娘,我早就劝过你了,可你为何还要执着于此呢?”说罢,便是朝门外走去,找寻王嬷嬷去了。
“姑娘,这事......?”雪雁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紫鹃,不确定的问林黛玉道。
林黛玉咬紧嘴唇,在紫鹃和润竹的搀扶下依靠在软枕上,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对众人嘱咐道:“别往外传了,就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更何况我只是......只是......”
“倘若攸大爷还在京都的话......”凌梅这才一开口,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不吱声了。
林黛玉愣了一下,复又说道:“就算他此刻在这儿,又能做什么呢?他当初既然出了这园子,就表明他以后不会再进来了,至少我和他是不能见面的。他更不可能事事都料得到,而我或许正如凤姐姐所说的那般一时间认不准自己的身份罢了。”
“......”紫鹃等人皆不知如何作答,此刻,王嬷嬷和笔箐前后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嬷嬷快步来到黛玉跟前,欲要行礼,然而黛玉却是赶忙说道:“妈妈不必了,请坐!”
话音刚落,凌梅将一张圆凳端起,放在了王嬷嬷的身后,示意她坐了下来。林黛玉看向笔箐,笔箐会意,指了指王嬷嬷,然后摆了摆手。林黛玉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嬷嬷,歉疚的说道:“妈妈自打我六岁那年就跟着我一路从南面入了这京都,我是您伺候着长大的,心里对您由是感激。往日里妈妈也曾劝导过我一些话,我虽然自小读过些书,识得几个字,但未免年幼贪玩,并未将妈妈的那些话放在心里,现如今细细想来,往日里竟是我错了。犹记得那年随先生北上入京之前,父亲还特意将我嘱托与您和雪雁二人,可见父亲对妈妈是极为信任的。只是我是个淘气的,难免让您和雪雁,甚至还有紫鹃费心了。”
林黛玉说着说着,眼眶中不由的落了泪,而在场的几名丫鬟同样掩面而泣,紫鹃不忘了用手中的帕巾替黛玉擦拭着,又听得林黛玉哽咽说道:“及至后来父亲病重那年,我们回了南面家中,我每日侍奉父亲床前,受他教导,这才渐渐明白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父亲的良苦用心,我竟明白的有些晚了。父亲他临终之际,将我托付给攸哥哥,并又安排了笔箐姐姐,纸岫,绛墨,陶砚,润竹,凌梅六人,可我心里明白他是不放心我,怕我将来受了委屈无人诉说。这还正应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语,女儿实在是受之有愧!”
“姑娘莫要自责内疚,天下父母对子女之爱本就无私不求回报的,倘若老爷知道姑娘有这般想法,虽是欣慰可却难以长眠啊。”王嬷嬷劝说道,林黛玉郑重的点了点头,此刻雪雁夺其意,在旁说道:“妈妈今日留守园中,并不知姑娘此刻心中是因为王家太太的一句话而犯难,是以心下一时间没了定计,这才想着和妈妈诉说一番。”
王嬷嬷听及雪雁提及王家太太四字,不免有些惊异。按礼制来说,姑娘还未和那王家大爷成大礼,就不算入了他王家的门,此刻反倒提前受了王家太太的刁难,这又是哪门子道理,倘或将来真的进了门,岂不是更加的受委屈。想到这,王嬷嬷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妈妈多虑了。雪雁,你说话也不说全了,反倒叫人误会。妈妈,是这样的......”
......
荣庆堂内,史太君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可心里却是在揣摩今日石诰命和她之间的那一番对话,并从中提取相应的信息出来。王子腾发迹于十年前的那次宫变之后,加之他王家和贾家有了姻亲,当年圣上即位之初,意在收拢和安稳人心,是故才将王子腾擢拔成京营节度使。往后数年间,王子腾的官位品秩不断提升,可这确实是人家的本事。
王家在他的手中再度攀上高峰,但与此同时,经过十年发展,王子腾在军中的影响力渐渐的大了起来,那个叫贾雨村的也正因为王子腾的保举,才得以升任兵部大司马,甚至有了参展朝政,协理军机之权责,这足见王子腾的存在已经渐渐的威胁到了宫里那位圣人的底线,所以王子腾才生出了致仕的想法。
可史太君不理解的是王子腾为何有这样的想法生出,难道真的如石诰命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其子王攸吗?这根本没有道理,甚至显得很荒唐。圣人的底线岂是想摸透就摸透的,这难道不是对那位圣人最大的挑衅吗?
她有些迷茫了,搞不懂王家这样做的意义何在。表面上说是为了王攸好,可你这个做老子的真的有一朝从庙堂之上退下来,真当那些往日里你得罪过的人会放过那小子,这岂不是害了他。史太君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憋屈,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老太太,大老爷过来给您请安了!”正替贾母轻揉着太阳穴的鸳鸯语气间多了一丝慌乱,悄声的禀报道。
史太君睁开眼,坐直了身子,便拍了拍鸳鸯的手,让她取了个靠枕来垫在自己身后,复又命一旁伺候的琥珀去将贾赦请进来。
不一会儿,贾赦来到贾母跟前,只听贾母没好气的说道:“怎么,难不成还有那个心思不成?”
贾赦忙道不敢,可贾母却仍旧不依不饶的训斥道:“你如今也是快花甲的人了,还不知道保养,左一个小老婆的,右一个小老婆的,好好的一个官搁你身上,你做了什么。你再看看你兄弟,他从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坐到了四品郎中的位置上,又付出了什么。你啊,就是不知足!”
贾赦悻悻的缩了缩脑袋,也明白自己来的时机不凑巧,正好撞在了老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反正这些年也没少被她训斥,索性就随她去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几句话还说不死他。
史太君也觉得现如今自己旧事重提,顺道还将刚才心里的火洒给了大儿子,难免又生出了愧疚,于是问道:“过来做什么?”
“儿子今日前来是和母亲商议件事,这事也是关系到咱们贾家的未来,做儿子的知道您心里对儿子不满,可儿子我却不能不孝顺,凡事要替您着想!”贾赦姿态放得极低,反倒让史太君有些刮目相看,倒想看看这个大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为我着想?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史太君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