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何尝听不出这老太太对自己的不信任,可越是这般,自己的那个计划就越容易成功,因为自己的这个不是阴谋,而是赤裸裸的阳谋,于是按计赔笑道:“母亲这样说,实在是羞煞儿子了,儿子就算往日里纵有千般不是,不得您老人家的心,可今日要说的这事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为我贾氏一门祖宗社稷考虑。”
史太君见他这般言重,不像是作假的样子,便命道:“说吧。”
贾赦应命答道:“老二他去中州了,不在家。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得帮衬着些,可方才母亲也说了儿子我现如今也快是花甲的人了,这心力难免就更加不足,所以才命琏儿管着咱们府上前院里的事情。”
史太君定神的看着贾赦,拍了一下桌子,叱道:“有什么话快说,做什么的顾左右而言他的。一会子你兄弟,一会子又是琏儿的。你若是不想说,就回去吧。亦或者想清楚了,回头拟个章程命人送来也行。”
“儿子实则是为了宝玉!”贾赦当机立断道。
“宝玉?!”贾母立马警惕起来,不由冷厉的看向贾赦,说道:“他怎么得罪你了?你莫要忘了他可是你亲侄儿,你上回病了的时候,那孩子还是亲眼去探望你的。”
“正因为宝玉是我亲侄,正因为他有那份孝心,儿子这个做世父的才要为他考虑,我知道母亲心里最喜欢的就是宝玉那孩子了。自打他出生那天,您老就命家里所有人都宠着他,到如今宝玉他也是舞勺之年的翩翩少年。母亲不要忘了,和宝玉一般年纪的王家那位大爷现如今却是江南道的监察御史,可咱们家的宝玉却......”贾赦不继续往下说了,他清楚眼前这位老太太明白自己的意思。
“继续说下去!”史太君命道。
“是!宝玉和王家那位比起来,根本不差什么,要说差,或许是两人的性格不一,导致了二人为人处世态度不同。宝玉那孩子天生乖巧,心性淳厚率真,这是王家那位所没有的优点,但母亲您心里也明白,这个世道,乖巧率真是不适合生存的。说句不好听的,倘若百年之后,我等皆化为烟土,彼时宝玉还是这般模样,那我荣国府百年基业何去何从?谁能够挑起我贾氏一门之重担,蹒跚向前?东府那边珍哥儿是不用操心的,以他的能耐,守住那份家业还是能做到的,可咱们这边呢。琏儿那小子是个不成器的,环哥儿,兰哥儿他们都还小,再说也轮不到他们。可宝玉不一样啊,衔玉而生,这是贵相,而且元春现如今成了贵妃娘娘,不也是佐证了这一点吗?还有王家那位岁那年中邪晕倒,也是宝玉前去搭救才苏醒过来的,至此王家才多了这么一位探花郎的。这些都是宝玉带来的福兆啊!”贾赦越说越激动,大有当即把爵位传给贾宝玉的架势,同时也是在试探贾母是不是真有这个心思。
史太君默不作声,可有些浑浊的眼神中确实多了一丝意动,王家这些年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同为四大家族,虽说对外宣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互为姻亲的诗书簪礼大家世族,可她明白四家实则从祖辈发迹之后就多有比较。贾家身为国公之后,自然是领先其余三家,可王家势力这十年来发展迅猛,算上王攸,已然有超越贾家之能力。而这也正好刺激了贾赦这样人的心。
他们在求变!这一点让贾母很是欣慰,她最怕的是这些子孙后代沉迷先祖荣光,而不求上进。念及此处,史太君也点了点头,细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母亲也知道,当年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便是老二,是因为老二他自幼酷喜读书,老太爷便是想让他从科甲出身。可父亲当年临终之际,给现如今的太极宫的那位上了一本折子,那位体恤我贾氏一门是武荫之家,老太爷又是世祖爷亲封的国公,这才另外给了恩典,擢了老二以六品主事之衔入仕,进入工部习学,后来又升至五品员外郎。倘若珠儿还在世,或许他有望能以科甲入仕,只是这天不遂人愿,不说也罢。可这恰恰证明了老太爷的高瞻远瞩,母亲总说我不好好做官,可朝廷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战事了,你让我能怎么办?现如今北疆有了战事,儿子是有心无力啊,可正因为如此,才痛定思痛的反思我贾氏一门的未来。这盛世之下,朝廷本就以文官治国,足见科甲出身是何等重要。王氏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形掎角之势,互为扶持,可保王氏一门未来五十年甚至一百年的荣华富贵,可我贾家却无所适从啊!”贾赦痛心疾首,甚至面露悲戚之色,仿若再不求变,贾家将来真的就完了一般。
史太君虽不赞同他这般悲观,可细细想来,确实也有一番道理所在,于是说道:“你是想让宝玉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是。只不过儿子知道您心里有顾虑,怕累着宝玉,怕一时间束缚了他。老二他身为宝玉父亲,往日里虽说严厉了些,可现如今反过头来看,确实也是为了将来着想。我们这些人都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了,母亲您更是年近旬,咱们是不是应该为以后的儿孙考虑呢,至少是为了宝玉考虑呢。”贾赦乘势说道,“现如今园子里的那些姑娘们都大了,有的都已经有了婚约,宝玉他毕竟不是女子,而是我贾家的男儿,若还是像小时候那般,这日后那些姑娘们出了阁,是不是......”
贾赦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只要将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就好,其它的不能付诸于口的,他绝对不会评述的。毕竟这未尽之言涉及园子中那些姑娘们的名声体面。
“是故儿子是想是不是先将宝玉从园子中迁出来,绮霰斋总不能一直空着吧,也该是时候专门请一位先生来教导宝玉了。当然这其中的度自然是由母亲您来定,儿子只不过是提个章程罢了。”贾赦笑着说道,“倘或将来宝玉能够高中,也不算是浪费了我这番苦心。”
“你能有这个心思,属实也是不易,难为你了。不过只怕宝玉那孩子心里起了逆反,回头若是生了病又当如何?”贾母担忧着问道。
“......”贾赦知道贾母是明知故问,所以选择了沉默,若是他此刻说了,到时候万一宝玉有个好歹,回头指不定贾母就会怪罪自己,他和贾母处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后者的心思。
贾母见他不语,便不再问,于是说道:“还有别事吗?”贾赦心中一震,不过脸上装作镇定的回答道:“无事了,只等着母亲命儿子离开。”
“哦,那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史太君点了点头,挥手让贾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