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此话一出,李贵和茗烟二人也是恍然过来,他们都想起了三十那日清晨出府时路上遇到的那二十来名正拿着簸箕扫帚扫地的小厮,其中为首的可不正是眼前这小子嘛。
“原来是你!还不快告知二爷你的名字,也好待会好去领赏钱!”茗烟笑着提醒道。
一边的张若锦会意,指着小厮对着贾宝玉说道:“这小子生性腼腆,素日里不爱讲话,二爷莫要怪罪于他。至于他的名字,有些不大好听,单名一个富字。”
“张大哥,这单名一个福字怎么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反倒不好听了?”贾宝玉起了好奇之心,又问道。
李贵和茗烟等一众小厮也跟着起哄起来,张若锦又道:“名寓意是好,可关键是他姓霍。这霍富亦是‘祸福’,常言道‘福之祸之所倚,祸之福之所伏。’这是福是祸,那是上天之意,岂非我等凡人所能预测。是故这小子便被安排在二道门外做起了扫路的杂活。”
霍富放下手中的茶壶,对着贾宝玉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也说道:“小的名字不好,怕冲撞了二爷,这就马上离开。”说罢,便是起身转头离开了绮霰斋。
“好端端的一个人,非得给他起什么外号,真是不知所谓。人家也是有娘老子的,他老子本意是希望他能够大富大贵的,被你们这么一说,人家姓霍的就成了人人喊打,唯恐避之不及的祸害,那姓金的岂不是人人都奉承着了的。亏你们也是自小跟着我一道上过学堂,念过书的,这种胡说之言也相信,真是真真好笑!”贾宝玉冷笑道,复又指着李贵说道:“按你们的说法,李贵还谐音‘厉鬼’呢,怎么他没人躲避于他呢,他也不是天生就令人可怖的人,李贵和霍富二人不是一样的道理吗?你张若锦又是如何?可见你们的说法竟是胡乱臆测,不足为据的。”
“二爷说的是,这都是他们乱传的。”李贵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厉鬼”,“李贵”,呵呵。
“二爷的学问又是长进了,今儿这番话着实痛骂那些喜欢给人乱起绰号的杂碎。”王荣奉承的说道。
“什么长进不长进的,我也不担这些虚名,至于痛骂,也算不上。只不过是本着你们是自家人,说给你们听得,也好叫你们记在心里,以后莫要小看别人。”贾宝玉用手中不知从何处抓来的书本敲了一下几人的脑袋,点化道。
“是!”几人都一脸欣喜的称是道。
“二爷,请坐!你素日里喜欢看的那些书小的早就整理出来了。”茗烟快步上前拉着一把椅子,将贾宝玉搀扶着坐了上去,并将那些准备好了的书本推至贾宝玉跟前,贾宝玉看了第一本的封皮,上面大大的写了一个《中庸二字。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并不认为是茗烟,李贵等人故意戏耍于他,便是翻开那本《中庸,只是翻阅了几页纸,立马合了起来,训斥道:“这是什么乱七糟的东西,茗烟,你也太大胆了,这是从哪弄来的?”
茗烟讪讪的笑道,而后他的目光看向王荣,王荣也笑眯眯的说道:“二爷,东西是我在外面花了二两银子买的,您手上的这本可是足足价值三钱银子,而且外面的市集上这东西都卖俏了。”
“这......”贾宝玉耳根微红,轻轻的咳了一嗓子,偷偷的翻开那本《中庸,又翻动了几页,瞧得上面花花绿绿的且胆大令人神醉的文字,贾宝玉只觉得浑身发烫。
“该死的奴才!拿这些东西来污蔑我,看我回头不告诉琏二哥哥!这些东西你们私自藏了也就罢了,还拿到我这来献宝,确实该打!”贾宝玉把《中庸往桌上一摔,再也不敢触碰,当即指着面前的几个小厮骂道。
小厮们齐齐的往地上一跪,只听得王荣告饶道:“小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二爷大发慈悲的饶了小的这一回吧。”李贵和张若锦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然后紧跟着一并抓住王荣的双臂,说道:“茗烟,你们把他的双腿制住,将他翻过身来,好好的让二爷惩治一番!”
贾宝玉听到这么一句话,也想起了小时候和这些家伙一道玩耍的情景,那时谁要是犯了错,也是被几人一哄而上制住,紧接着就是一顿收拾,想到这,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传遍整座绮霰斋,茗烟更是大呼道:“这下好了,二爷总算是心里好受些了。自打二爷进了园子,我等好久没瞧见二爷大笑了。当然在二爷看来,我们这些奴才都是一堆臭泥,二爷美玉一般的人物,本就不应该被我们这些臭泥污损了,二爷进了水做的女儿间,可最终落了个失意寂寥,实在令我等神伤。”
“就你话多!”贾宝玉哈了哈手,咯吱起茗烟的腋下软肋处,以示惩戒。
“带着你们这些东西快滚吧,回头要是有人来了我这,发现了这些东西,指不定你们都得脱层皮!”贾宝玉命道。
“是!二爷,我们这就回去。”李贵,王荣,张若锦等人将那些处理过的书藏在内襟中,告辞退了出去,茗烟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起身正也要离开,只听的贾宝玉叫住了他,问道:“除了那些东西外,没别的了?”
“我先前劝过他们,他们不听,非得将那些东西摆在最上面污了您的心,小的这边知道你喜欢《牡丹亭,《西厢记这类的,便是托人暗中买了此类书籍,小祖宗,你可得悠着些,要是回头被人发现了,我的小命立刻就完了。”茗烟从自己的胸口内襟中掏将出两本薄册,趁着旁人不注意,塞到了贾宝玉的袖袍内。
“还是你小子最懂我,他们也太坏了。那些事物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少跟他们混在一块儿。”
“二爷还不知道我,自打那日省亲后在东府被您抓了个正着,小的就再也没做过违法的事了。”茗烟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丫头叫什么来着的?”提及这事,宝玉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当即问道。
“唉!二爷别提了,自打那日后不就,卍儿就被她娘带回了南面,好像是珍大爷命令。只是不知她眼下在南面过得好不好?”茗烟满眼怀念的说道,听得贾宝玉又是一阵唏嘘。
“也罢,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那我也是替她高兴的。”茗烟又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告辞退了下去。
“只要她还好好活着,那我也是替她高兴的......”贾宝玉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不觉又陷入了魔怔当中,直到晌午,袭人领着麝月找了来,说是太太叫他过去,贾宝玉才回过神。
“袭人,你能进园子吗?”贾宝玉突然死死的抓住袭人的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