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出了雪魁楼的大门,紧了紧氅衣,当即钻入了马车中。
才刚一上车,薛蟠便是被一事物绊了一跤,一头撞在了车厢的桁架上,吃痛之下,薛蟠大骂不已,对着脚下的事物恨恨的踢了一脚。
“唉哟!”一道人声自漆黑的车厢中传出,唬的薛蟠惊了一跳,薛蟠怒问道:“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挡着本大爷的路,还不吱声?”
话音刚落,王亥也上了车辕,掀起帘子猫着腰坐了下来。
“呜...呜...呜..嗯...嗯.啊!”那事物像是嘴巴开了瓢,又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只会发出几个音节,这让薛蟠心中愤怒的同时更是不解,因为在王亥掀起帘子的时候,他就透过雪魁楼门口的大红灯笼的烛光看清了眼前绊脚的事物,正是自己的贴身小厮——张禄。
“王亥,人是你打的?”薛蟠看着张禄满头血迹和泥泞,以及眼中露出的恐惧和求饶,皱着眉头看向正摩拳擦掌的王亥,问道。
“回薛大爷的话,是!”王亥语气软和了些,但还是让薛蟠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需要一个解释,王亥似乎预判出了薛蟠想问什么,便说道:“是我家大爷的意思。”
“他做错了什么?而且他是我薛家的奴才,就算真做错了,论理要罚也是我来罚,他这是什么意思!”薛蟠的眼睛渐渐的变得通红,目眦欲裂。
王亥知道薛蟠口中的两个他指的是谁,当即朝着薛蟠拱手道:“薛大爷并非糊涂之人,但我家大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不管他有什么道理,他越过我罚了我贴身的小厮,这是没有给我脸,是没把我看成是他兄弟。让驾车的快些,我好回去细细问问。”
“薛大爷,他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我家大爷看在您的面子上法外开恩了,不然他是见不得你的,哦,对了,除他之外,还有他老子张德辉,您从京都一并带来的仆从吕昌和薛泰。”王亥如实答道,可不料话音刚落,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照着王亥的面门突袭而来。
王亥并未闪躲,硬生生的接下来这一拳,拳头重重的打在鼻梁骨上,两道温热酸麻的鲜红液体自鼻腔喷涌而出,王亥用手背擦了擦,含糊着又说道:“我家大爷会给您一个解释的!”
“哼!”薛蟠冷哼一声,抓起如同死狗一般的张禄,语气狂躁的说道:“要是给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我要他好看。”紧接着看着张禄的眼睛,张禄咚咚咚的猛磕着头,眼泪鼻涕血迹一股脑的糊了满脸,这在薛蟠看来,除了求他说情之外更多的是王攸不占理。
张禄甚至不敢当着王亥的面写下些什么,因为内心的恐惧已经让他提不起劲去向主子薛蟠传递什么有效消息了。
“金仓的公事是不是不大顺利,他心里有火才想着找人发泄的?”薛蟠兀自的问道。然而王亥却闭口不言,这让薛蟠更是大为光火,若非他姓王,薛蟠恨不得生撕了前者,良久后,听得王亥回道:“确实有些不大顺利,我家大爷险些遭人刺杀,王辰大哥负伤最重,体内筋脉多有错乱,只怕年前是不能轻易动手了。若非魏畑在场,合五人之力,将那厮逼退,只怕我家大爷不知去向,其后这扬州江南一地就等着犁地吧。”
薛蟠听得‘犁地’一词,身子猛地一顿,因为这个词他曾经在舅舅口中听到过,那是王子腾的一句口头禅。
兵戈所向,万马奔腾,战火连天,即为犁地!
想到舅舅王子腾,薛蟠也渐渐冷静下来,王攸的身份太贵重了,一直以来,薛蟠都觉得王攸很傻,因为后者活得根本不像是豪门子弟,尽管洒脱随意,只是王攸那种洒脱和薛蟠的洒脱完全是两码事,薛蟠不明白,当然他也不敢去问。
说白了,就是心里对舅舅王子腾太过忌惮,因为小时候被训斥怕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难以磨灭,以至于薛蟠在王攸跟前常常矮上一头。不过薛蟠无所谓,毕竟他姓薛,而王攸姓王,利益上也毫不冲突,王家的目的是追求更大权势,而薛家追求的是更多的金钱。
这不冲突,相反还能够相辅相成,从而相得益彰!
薛姨妈同意薛宝钗的建议,让薛蟠跟着王攸南下江南,也是有了这一份私心在内,主要是培养二人的兄弟感情,好为将来打好基础。
而王攸和王子腾都心知肚明,并不拆穿。薛家虽是没落了,但未尝不可一用,而且就亲戚之谊,利益之合外,还有一份事理人情,那便是王攸和薛宝钗之间的一份约定。
当然这份约定是关系到林黛玉的。这是前话,不多赘述。
一路上,除却颠簸时令得张禄疼的哼唧外,车厢中的王亥和薛蟠都是默默无声,又过了两刻钟,只听得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到了!”
薛蟠当即起身下了车,而王亥则是抓起张禄的裤腰带,将他提下了车。
“大...大爷!”张禄猛地抱住薛蟠的一只右腿,说道:“我...我爹...救...救...啊!”张禄的嘴巴突然被一块布塞了起来,动手的正是王亥。王亥甚至不忘拍了拍张禄的后背,后者识相的放开了薛蟠的右腿。
薛蟠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二进别院,看着大门上挂着的两盏写有“钦差”,“御史”的灯笼,心神微凛的走了进去,每一步他都在调整自己的气势,他想看看自己的这位表兄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家里遭贼凭什么受罚的只有他薛家人,王家的却是一个没动!
二门处,薛蟠看见了王攸,王攸单手负后,遥遥看着天上的残月,笔直挺拔的身姿宛若一棵青竹,傲立在这寒冬腊月中,不惧风雪。
薛蟠低着头,快步的朝前走去,装作没看见他。
王戌从门后走了出来,想要阻拦住薛蟠,可王攸却是按了按手,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微微下压,负在背后的手也抽身向前。
“砰!”
薛蟠撞在了王攸的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然后听着薛蟠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哥哥可用过晚膳了?”王攸并未回答薛蟠的问话,相反是问起了薛蟠有没有吃过饭。
“在朋友那用过了,而且王大人这儿的饭只怕我薛某人消受不起。”薛蟠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讽起王攸来。
“薛大哥年长于我,理应先入这二门!请!”王攸并不在意薛蟠的挑衅,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事发生。
可薛蟠却纹丝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攸,再度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只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