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着林黛玉不久后就要出阁嫁人的事,贾母尤其珍惜这年下里的时光,是以嘱咐门上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平日里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说话取便,又或者同湘云,宝琴,宝钗,黛玉等一众姐妹赶围棋,抹牌作戏。
正月初二恰巧是凤姐之子贾茂的满月,一家人互相出了份子钱替这小子办了席。席间,凤姐自然少不得要请人吃酒,推杯换盏之下,着实是风光了一把。本着礼尚往来的规矩,自然也有旁人请凤姐过去吃酒,凤姐儿哪里又会放过这个显露的机会,当仁不让的便去了,一连十数日,不能全记。
至于王夫人,因儿子贾宝玉精神时好时坏,以致心中不适,便是歇养在家照看,免得再有变故发生。她趁着贾宝玉白日安睡之际,命人将袭人叫来,细细盘问除夕那日事情原委,尤以晴雯为重。
好在袭人事先有准备,早早的就问着了晴雯那日宝玉是如何在那个时辰去的绮霰斋。原来是贾宝玉借口说二十九日在绮霰斋念书时落了东西,一定要去寻过来,晴雯虽劝过几句,但是宝玉执拗不听。袭人想着若是照实禀告,有事后推脱之嫌,又念着往日里大家的姐妹情分,是以找了个妥当的借口替晴雯遮掩起来,以免牵连那日所有照看宝玉的丫鬟。
王夫人向来信任袭人,也就当了真,不过还是嘱咐袭人日后看着点晴雯,别让她跟宝玉太近等等。
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人摆了几席酒,定了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宝玉在吃了多日贾母所赠的祛邪守灵丹以及开窍通神散后,加之配上王太医当日里所开的安神药方,也渐次好了起来。
这不,这次家宴,他出席了。
虽说未做出什么狂悖放浪的行举,但总体而言是兴趣寥寥,在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酒,又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一众长辈行了礼后,便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屋修养了。在场众人都知道原因,但又不好言明,反观林黛玉,却是神色如常,若无其事的享用着碗中的汤圆。
史湘云最是心直口快,她刚要说什么,却是被门上婆子的一句‘宫里的公公来了’给打断了,只见一身着内监服侍的太监领着两名小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其中一名小太监手里挑着一只花灯,为首的太监在给史太君行过跪礼后,便解释说这是元妃从宫里送来的灯谜命大家猜猜,猜着了,不用说出,回头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自有娘娘自验是否正确。
众人一时来了兴致,急忙齐齐向着灯谜望去,可在座的多数人都识不得字,需得一人当众念出的好。贾母此刻想到了合适人选贾宝玉,可无奈贾宝玉不在,于是便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忙摇手悄声道:“老祖宗,您且饶了我吧。我哪里认得那些事物。”
贾母知道她识不得几个大字,本欲让她推个人出来,可没料想王熙凤会错了意,不免让贾母有些难堪,但碍于有宫里的人在此,自是不好说的。凤姐并非会错了意,而是故意装糊涂,只有这样她才好将那人说出来,而不至于让有心人多想。
凤姐又说道:“老祖宗,宝兄弟既然身体不适,我看不如这个事交给兰小子如何?”贾母立刻点头同意了下来,很快便是命贾兰上前,将灯谜一字一句朗声念了出来。贾母听得贾兰口齿清晰,不卑不亢,顿时喜笑颜开,就连为首的公公也是笑着奉承夸赞了几句。
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宣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
年事忙过,王熙凤便又病倒了。主要是这年下里的十来日整个府上的对外出礼,吃酒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忙里忙外加之身上又恰巧来了月事,一闲下来,自然是病着了。贾母体谅其不易,命人去太医院请了两三个太医前来给她诊治用药,平儿,小红,丰儿等一众丫鬟自是细心照料,就是身为姑母的王夫人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每日必派丫鬟前来送些补品。
这日已是正月二十,王熙凤刚喝完药,苦的是眼泪鼻涕横流,但又不能乱动,平儿急忙端了杯水来给凤姐漱口。
“哎呀!”王熙凤叫唤了一声,将嘴里的水吐在了小痰盂内,随后又躺在了靠枕上,问道:“今儿是谁家请吃年酒?”
“林之孝家!小红一大早便是告假回家伺候去了,听说老太太赏脸去了她家。”平儿如实答道。
“辛苦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得了一次恩典,也是值得的。”
“林之孝家的说这是多亏了奶奶的提携,等今儿忙完了,回头就来这谢恩。”平儿笑着说道。
“回头你替我过去吧。还有我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愿能赶得上。”王熙凤一面交代,一面又埋怨自己这病来的不是时候。
“奶奶别急,太医说了,要紧的是安心调理,切莫动怒伤神......”
未等平儿把话说完,王熙凤便不耐烦的给打断了,只听得她说道:“你这小蹄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真正的缘故,算了,我问你,昨儿个我让你去林妹妹那瞧瞧她,她如何?”
“当时林姑娘在看一幅画!”
“画?!画上画的是什么?”
“听紫鹃说画是那日大姑娘来的时候带给林姑娘的,上面画着的是山和水,还有树和石头。”
“山水,树,石头?这有什么好看的,园子里这些不是都有吗?”王熙凤不解道。
“那画我也瞧了,并非是园子里的那种山水,而是外面的那种山水。就挂在正屋外间的那面墙上,足足有两丈多。”
“她心里看来是着急了。”王熙凤笑了一声,复又问道:“还没有消息吗?这都过去一个月了。”
平儿知道凤姐所问何事,当下里摇了摇头,回答道:“年前二十下的旨意,总不能立刻就到了江南的,中间少说要耽搁些时日的,再说北面的路冰天雪地的,定是难走些。”
“但愿攸兄弟能平安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