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出有着蓝光的地方,初晗便停了下来。只见那蓝光覆照之处有一个玉匣子,那玉匣子甚是精致,不过巴掌大小,却雕龙刻凤,甚是栩栩如生。
“这是南灯妖国的虔诚信徒送的,知道忘梳殿下喜欢这些小玩意,便有心做的。”初晗说着便将手放在上面,念念有词了几声,便只见原是一片水草之处悠悠打开了一扇门。
“忘梳殿下因不喜见人,故而住得甚为隐蔽,一般人不知他的住所,还以为那台面上闪着金光的房间是他的,岂不知那其实是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初晗说得开心,根本不管纤云是不是听得明白。
但纤云也没有心思问这许多,只想着赶紧能见着巧灵。
二人悠悠往里走,纤云只觉得有不一样的清气扑面而来。她在这南灯妖国呆了这许多天,总也算是适应了天空中弥漫的妖气,忽而被一股子清新之气包围,还有些不能适应。
“殿下是个优雅之人,平日里喜欢酌些小酒,或者独自品品茶,他最喜欢每年的七巧之节,对着漫天的星星看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闻听初晗这样说,纤云忽而有些心疼。他许是早就见过自己,许是自己也早就见过他,他不能离开这忘忧河,不能看见人情冷暖,便就是欢喜于牛郎织女的久别重逢,那又怎样?寂寥无声才是他的世界,伶俜孤独才是他的人生。
纤云看了看这间屋子,竟有些说不出的雅致,她以为像忘梳这样油嘴滑舌的男子,平日里过的定是笙歌鼎沸不喜平静的日子,可竟是这样素雅,雅得有些让人不忍凶他。
“姐姐,您在这外堂等一会儿,我去里面与殿下说一声。”初晗替纤云沏了壶茶,便向房间更里面去了。
纤云劳累许久,也是真的渴了,将那壶茶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几杯下肚方才感觉好些。
“都说浅茶满酒,像姑娘这样喝,再好的茶也变得无味了。”说话人从里间悠悠走了出来,正是忘梳其人。
此刻在水府之中确实见他别有一番气质。
“我不知道茶好茶坏,只晓得渴了便要喝水。我如今都落得这般凄惨,哪里还有心思品茶呢?”纤云觉得有些可笑,风花雪月之人原是不能分清场合的。
忘梳不再说什么,独自走到茶柜边又沏了一壶茶,又取了一只翡翠玉杯子端到纤云面前道:“茶与酒一样,好茶要配好杯子,方才不会那样粗俗。”说罢便替纤云倒了一杯。
纤云没好气道:“你似是不能听懂我的意思,我此番来这里,是为了与你品茶的吗?巧灵可好?你的医术可灵?”
几言相逼,让忘梳慌乱了神情,许久他才缓缓道:“那偷血之人定不怎么懂医术,故而不曾将他伤的太深。巧灵仙骨尚在,不过伤了元气,需得修养些日子。”
纤云闻听他这样说,一时不问真假便转忧为喜,笑逐颜开道:“忘梳,你原真不是一般人,且待我将巧灵安慰,便来与你赔刚刚的不是!”她说罢便要往里屋去,但那忘梳退了几步却将她拦住了。
“纤云,你听我说几句,不曾伤着仙骨是不假,可是……”忘梳忽然愁容满面,似有万种难言之隐。
纤云心知他有事相瞒,一时也有些心乱,不怨等他开口,一把便将他推开,直冲了进去。
那里屋里点了熏香,晶莹剔透的水床上,巧灵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初晗姑娘正替他擦着汗,见纤云蓦然闯了进来一时惊吓,手抖将毛巾掉落在地。
“姐姐你……巧灵还不曾醒,许是要等他歇息一会儿……”那初晗神色慌乱,低着头不敢看她。
“初晗,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纤云冷冷问道。
“不……没有,初晗什么也不知,只是奉殿下之命在这里服侍巧灵。初晗不是有意……”她说着便跪下了,纤云明白,她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纤云只觉得双腿沉重迈不开步子,她唤了一声巧灵,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只觉得万斤压顶,头痛欲裂。
忘梳默然站着,眼睁睁看着纤云跪在塌前,从小声啜泣,变成泣不成声,他却没有一丝动容。
为什么她会如此之悲伤,为什么世间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而这般哀痛欲绝,他不甚能理解。
世人所有之情感,他只能明白一分,只是这一分,还是因为他这些天遇见了纤云所顿悟的。
“纤云,你别哭了。我是怕你怪我,因而说了谎,但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么糟。”忘梳终不能忍受这一份悲悯,因而绞尽脑汁想安慰她。
“那是怎样?他原先还能应我,此刻竟已是没了神气,你让我如何不怪你?”纤云说着站起了身,她将软绵绵的巧灵抱在怀里便想离开。
“你去哪里?”忘梳问道,纤云却对他不理不睬。
“我不曾说不能救他,只是现在还缺一样东西。”纤云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我刚喂了些石斛与他,故而哄他睡下了。”忘梳还在辩解道,纤云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心慌意乱。
“纤云,你信我这一次,我绝不曾想过害你……”
纤云忽然长叹一声,然后轻声道:“忘梳,你放我们走吧。我本不属于这片天,偏偏要闯进来,故而遇了这些劫,是我之错,是我太过大意了。”
“你后悔来这里了?你从不曾有过庆幸?”忘梳怯生生地问道。
纤云冷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无力地看着她,许久,她淡淡道:“我庆幸什么?实话说,忘梳,我最后悔的,是遇见了你。”
她如寒冬里的艳阳,也如晴空上的霹雳,忘梳终于也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孤独了这几百年,许是孽缘才遇上了纤云。
他若是知道这是孽缘,许也会后悔,那一日不曾在府中饮酒,却非要钻出河面,见了不该见的人。
“纤云,那缺的东西不需等了,我还有他法。”他不等纤云说什么,忽然取了一旁挂着的鱼骨剑,对着自己的左臂狠狠剜了一刀,霎时间,献血滴了满地。
一旁颤巍巍的初晗,见了这般场景不禁尖叫了起来。
诗云: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