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必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有多伤人,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在忘梳的心口。
鹊仙不比其他禽鸟,是有七窍玲珑之心的,故而较之它物,更多了一份细腻。她刚刚话一出口,便已然后悔了,只是不曾想到,忘梳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要说情与爱这一事,纤云不比忘梳知道多少,因而他的用意,她也只是朦朦胧胧的知道一些。
她定了定神,然后尴尬地笑道:“你以为,这样我便能信你?”
她原以为这最后一句狠话,便能扼杀了他的希望,但不曾想到,他竟晃晃悠悠地伸出一只满是血的手,一把握住纤云的胳膊。他虚弱道:“纤云,信与不信,不那么重要,我不过是想将巧灵救活,好让你不那么伤心欲绝。”
纤云到底还是心动了,变就算是无心之人,也不能抵挡他这一次又一次的陈情。更何况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鹊仙呢。
“你想怎么救?”她松了口,将巧灵又抱回了卧榻之上。
忘梳不曾回答她,而是转向初晗道:“去,去捉些半大的鱼童来。”
初晗尚不曾平静,听他这般嘱咐,急急应下便跑出了屋子。
忘梳捂着伤口来到巧灵跟前,将他的衣服解开,露出了心口的那一个深能见骨的伤口。
纤云见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原是这个,那人原是想取他灵血!”
忘梳点了点头,他此刻已是面容惨白,但依旧向纤云笑了笑。
他将自己的伤口对准巧灵的心口,让血一滴一滴融进他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巧灵忽然梦呓了一声。虽不能听得清楚,却也着实让纤云激动不已。
“忘梳,巧灵醒了!”纤云这才想着去看一看忘梳,只见他欣慰地笑了一下,便倚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那一道被他划开的伤口已经泛了鱼白,他的手也似是不能动弹。纤云这才心疼起来,明白他所说之话从来都是肺腑之言。
巧灵越发清醒起来,甚至能清晰地喊一声“姐姐,我饿”。纤云自是松了口气,可那忘梳却一直不能醒来。
她有些内疚,却不知如何将他唤醒,为难之际,不禁梨花带雨。
原以为这天界不会有好人,原是自己的心被污染了,若是有重来的机会,纤云必不会那样莽撞便将他冲撞。
“忘梳,忘梳你可能听见我说话?”她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
忘梳却无有一丝动静,纤云见罢心都沉入谷底。
“忘梳,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心的,我说那些话,无非是急了,便想发泄一番,若是你还能醒来,我必会像你道声歉,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说罢嘤嘤哭了起来,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突然头顶传来一声疑问,纤云吓得连连后退,定神细看,原是那忘梳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
“你干嘛装死!”纤云想到刚刚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小泪人,不觉小脸发烫,赶紧用手抹了抹眼睛,嘟着嘴站到一边不去看他。
“我几时装死了?刚刚失血太多昏了一小会儿,再醒之时便听见你在说我的好,便舍不得睁开眼,想多听一会儿。”忘梳登着无辜的双眼看着纤云,那模样好似真的是被人误会了。
纤云又羞又恼,上去举起小拳头便砸在他的胸口上,嗔道:“你在我面前就没一句真话!”忘梳好像真的被打疼了,哎哟一声捂着心口直不起身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我……我打伤你了?”纤云悔之不及,再怎么油嘴滑舌毕竟他是受了伤的,自己怎生能不容分说地就打上去了。
忘梳等她凑了上来,突然一把抱住她道:“伤了伤了,伤得厉害。”
这可了得,又被骗了,原是个骗子,亏自己还真心为他哭泣。
可不管纤云怎么推他,他就是不放手,还笑嘻嘻道:“我要是放了手,你跑了,我就真的活不了了。”
纤云脸一红,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晓得生气,但也不想着挣脱。
二人许是忘了巧灵已经醒来,只听见巧灵拖着虚弱的病体问道:“咳咳,河神哥哥,你要给姐姐洞房花烛我才许她嫁给你。”
“巧灵,你瞎说什么?”纤云见巧灵开了口,赶紧挣脱了忘梳的怀抱,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巧灵没有瞎说,反正也回不了天宫了,不如在这里做河神哥哥的小媳妇,岂不是有趣。再说,我也喜欢河神哥哥陪我玩呢!”
巧灵一席话,惊得纤云瞪大了眼睛,她戚戚问道:“巧灵,你怎么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巧灵不知利害,无所谓道:“姐姐,瞧你翅膀都冒出来了,我原先听说过,若是人形有畜生态,便再不能归回仙位了。若是回不去,留在这里不也挺好?”
纤云哪里听得这个,也不顾眼前人是自己最心疼的巧灵,盛怒道:“别再说了!我天生鹊仙,如何会回不去!”
那巧灵不曾见过姐姐这般怒火,一时怔怔不敢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忘梳虽不能明白仙家的事,但见纤云这般愤怒,多少也知道这些天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劫。他刚刚与她表了白,便将她视作了爱人,便轻声问道:“纤云,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大可说与我听,我虽经的事不多,但注意倒是不少,许是能帮得上你。”
纤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你帮不上什么,若是连你也扯了进来,那就不好了。”
“与谁有关?莫不是……寒梅?”忘梳莫名问道。
“你如何知道?此时我不曾与旁人提起,即便这样你也能打听到?”纤云惊讶不已,心想他果然是有不一般的本领。
忘梳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道:“无需多想,这金缕山界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非她莫属了,莫说欺你一个天外来客,当年水族之中大小千余口,皆被她杀的干净,手段之狠前所未有。”
纤云闻听他这样说,更是愁云满面,不能多加言语,只是不断叹息。
那忘梳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安慰道:“别恼那么多,必然会有法子解决的,再说就算你不能回去,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纤云早已是泪人,但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泣不止。
诗云: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