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我小金山寺里潜伏有三五日之久了，渡悲原不想打扰，但实是有些好奇。”

妩娘猛然回头，却不曾看见什么人。

这小金山寺的香火着实旺盛，来此几日，已染上佛院香。

妩娘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梓玉公子，虽说这小金山寺还是当年自己监管造筑，但毕竟如今已属东堞圣国，故而不能太过放肆。

她在寺里埋伏了三天，却不曾看见自千悔塔处有什么人走出来，一时有些疑惑，许是不过是个传说？又许是那梓玉公子早已不在塔内？便想着在等上几日，若是依旧没有动静那就先离去。

“公子，你莫不也是来寻梓玉公子的？”

“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神佛之下也有鬼怪出没不成？”妩娘见那声音不曾消停，故而大了胆子问道。

只见院墙之后缓缓走出一个小沙弥，虔诚地默念着佛经。

那小沙弥，似是与别人没什么差异，但细看来却不失有大师风范。

妩娘向来是敬佛之人，见此人罢也不敢有太多不敬，便作揖道：“是妩娘失礼在先，请师父原谅。”

小沙弥听罢面不改色，淡淡道：“女施主既然来了，便是佛家有缘人，并没有甚么失礼之处。”

妩娘点点头，甚是觉得眼前人大度。却一瞬之间似是察觉了什么，皱眉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女施主。”小沙弥重复道。

“你刚刚还喊我公子，怎的这一时候便改了口？我……看起来像女子吗？”妩娘着实有些不解，因她自小便是男子装扮，故而总被人认做长相秀气的男子，此一时一个陌生之人竟明白自己是女儿身，便觉得甚是稀奇。

“施主通身是女子的清新之气，刚刚小僧离得有些远故而看错了。”

“是什么清新之气？”

“是……西梁女国的女子才有的气质。小僧明白。”小沙弥缓缓道，言语之间不乏有那么一丝神秘。

妩娘忽然笑了，却并不是觉得他之所言是无稽之谈，只是觉得时至今日还有人提及西梁女国，实是有些讽刺。

“你也不曾去过，如何明白西梁女国的女子？”

“小僧去过。”

“几时去过？”

“一千年前。”

妩娘冷了脸：“好你个满口谎言的小沙弥，既在佛祖坐下，也敢打诳语，难道不怕下割舌地狱吗？”

小沙弥不曾有悔意，淡淡道：“小僧所言，句句是实，不曾打诳语。因见女施主乃是西梁女国太师，故而说了些肺腑之言，若是惹恼了女施主，便请将小僧所言忘却。”

妩娘更是捉摸不透眼前人了，他若真是普普通通的小沙弥，如何能知道这许多？妩娘看着他的脸，虽他一直低着头，但确实似有熟悉之感。

“我且来问你，一千年前的西梁女国，陛下是谁？”

“无衣公子。”

小沙弥之语于妩娘来说无异是天打雷劈，无衣公子，这个名字已有几百多年不曾被人提起了，而且能知道陛下是为男子之人，必是非同一般。

“你……定不是普通的小沙弥！”妩娘颤抖道。

小沙弥淡然一笑，轻声道：“我如今就是小沙弥，许身佛门，为度万千生灵。”

妩娘不理他所言，她只觉得眼前人越发眼熟，内心之间越发涌出一股怨气。

她正恍惚之时，只听小沙弥轻叹一声道：“太师妩娘，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妩娘茫然问道：“你这般感慨是为何意？我虽大言不惭，确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却也轮不及你来说。你到底是何人？又与我西梁女国有何关系？”

小沙弥却只是沉默，沉默久了忽然抬起一双水色的双眸看着妩娘，轻声问道：“你来寻梓玉公子吗？你若真是来寻他的，便就请回去吧，他不在千悔塔。”

“你怎知我我是来寻他而非来拜佛？”

“若是拜佛，如何要鬼鬼祟祟的，我见你已耐心守了三天有余，怕女施主难耐这秋寒之气，故而来劝施主早些离去吧。”小沙弥说罢便转身要走，却又被妩娘喊住了。

“梓玉公子我是一定要见的，便就算你再怎样编故事框我，我也会等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关乎到我西梁女国的命运。小沙弥，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怕你，我妩娘还没有怕过谁。”

“好，那小僧还是只有一句话，梓玉公子不在千悔塔里，你要想寻他还是去别处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呵，好一个神神秘秘地小沙弥，妩娘冷笑了一声，她着实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知道一些西梁女国当年的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必要将其当一回事。

她向着那千悔塔看了看，本想着不去闯入，毕竟这一处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去的地方。妩娘犹豫许久，还是朝着那一处走去。不多时便走到千悔塔下，但还是驻了足。

这一处，留给妩娘的，唯有那漫天的大火，妩娘有些发怵，并不是甚么寒冬，却只觉得周身都是冰冷的。

她不曾看见那一日千裳所面临的绝境，但那一份绝望却是是实实在在的。

妩娘见罢这被火烧灼得漆黑的塔，不禁潸然泪下，扑通一下跪下道：“妩娘这么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为女国效力，不求其他，只求有一日能重振西梁女国。”

“太师好衷心，不愧是凭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国家的骁勇女子。”

凭空又响起一个声音，妩娘倒是不怎么害怕，她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便冷冷道：“又是何人在这里说妩娘？我来了没有几日，倒像是大家都知道了似的。”

来人笑了笑，并不似什么心怀不轨之人，环佩之声渐渐响起，妩娘心知此人靠自己愈发近了，便也起了身。

“妩娘，你我是老朋友了。”

妩娘回头看去，便只见来人真的是已认识千年的人。

那个她两百岁时，第一个遇见的男子。

“甘黎……甘黎将军？”

“妩娘，好久不见。”来人温柔地笑了笑。

诗云：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