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黎来得突然，今日的妩娘已不似当年，即便是来人与她曾有那么一丝情愫，但到底在如今的她的心里，还是天下为重。

“甘黎将军，别来无恙。”妩娘淡淡道。

一阵沉默，妩娘似是有拘束，她从不曾有过如此不安。按理说若是眼前人是当初寄情之人，便不该有甚么心慌意乱才对。

“将军有什么话便请说吧，妩娘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叙情长谈。”

“你这些年越发英姿飒爽了，我倒是有点看不清你了。”

“说什么看得清看不清，你我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冷冷的对话许是伤了二人的心，又是半晌不曾有人言语。

“你为什么对我这般……警惕……”

“如今你是北溱君国的将军，妩娘我自然要警惕一些。”

甘黎轻笑了一声道：“怎么，连北溱君国你也有不放心之处？”

“呵。”妩娘背过身去，并不曾给他什么好脸色，“金缕山界只因有西梁女国一处，任何男子都是不应在此处存在的。”

甘黎沉默，许久意味深长道：“重歌陛下，可是你千裳女王之子。”

“那又如何？若非当年女王陛下被男子蛊惑，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男人，每一个好东西！”妩娘想起当年之事便满腔怒火，竟不在乎来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将军。

甘黎并不曾辩解什么，轻声道：“妩娘，你也该穿一次女红妆，我想必然也是有云想衣裳花想容的……”

“甘黎将军，”妩娘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将军一片好意，妩娘心领了，妩娘之事不需将军费心，但不知将军此番前来到底所谓何时？”

“此番前来？”甘黎重复了一句，有些不解道：“此地乃是东堞圣国境内，按理说你我都不该出现于此，我正想问太师，如何会现身于千悔塔？是不是……来寻梓玉公子？”

“怎么，我不能来吗？这千悔塔，当初是我西梁女国的，今日隐秘而来，已是委屈，再有那梓玉公子，我不知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处处有人寻他，处处有人提他。”

“在下并非此意，只是那梓玉公子，并不在塔内，我此番前来，便是告知一声。”甘黎说明了来意，到让妩娘有些震惊。

“你知道我要来寻梓玉公子？莫非你一路跟踪与我？”

“不是一路，但也有些日子了。”甘黎并不隐瞒，实话实说，话毕，低头笑了笑，似是有什么计谋得逞了。

妩娘自然心下一惊，变就算自己多么警惕，竟也不曾发现他的丝毫踪迹：“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如今是大将军，难道就有那么一份闲暇，来耗在我身上吗？”

甘黎又默了声，忽然四周似有风吹草动，却不那么容易被人察觉。但二人皆是极有警觉之人，故而只这一小点动静，便也令他们整装备发。

“是什么人”妩娘低声问道。

“嘘！”甘黎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便只见他从身后取了一把红缨画戟执在手中，悄悄向着塔后走去。妩娘不敢乱动，便在原地等着，不多时，只见塔后传来一声惊叫，继而有些血飞溅而出。

妩娘寻声过去，却不曾见到任何人，但见甘黎气喘吁吁倚在塔身上，赶忙上前扶住他。

“将军与何人打斗落得这样疲累？”妩娘的意思是，在整个金缕山界，都不应该会有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刚刚不曾有多长时间，便让他如此吃力，想必来人定不是善类。

甘黎摇了摇头，也有些茫然道：“来人无形，必是南灯妖国的妖人，我刚刚那一下，并不曾将她伤到，恐她不久之后还会回来。”

“怎会有无形之人？”妩娘不解问道，话一出口，便想起那日在南灯妖国遇见的怪异景象，心下忽然明了，难道是当时便招惹了她，寒梅替自己挡开，令她心生了怨念所以追来了？

妩娘扶他坐下，便站到一边去，她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暧昧，故而心生了一丝慌乱。

“妩娘，你莫要再与我计较其他了，你难道不曾发现，这一路之上刚刚的妖人都在尾随你吗？”

“什么时候？”妩娘皱眉问道。

“我不知，只是路过东堞圣国，便看见她，不过因她无形，便不能下手，又怕她伤及你，故而一直跟着，又怕惊动那恶人，所以不曾现身。”

原是这样，原是自己误会他了。

妩娘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与我说什么男子大义来着，所以对你有些无礼。”

甘黎抬头看了一眼凛凛微风站在一旁的妩娘，有些心疼道：“你到底也是女子，为什么要披着这样故作坚强的外表。”

妩娘浑然一怔，继而冷笑道：“我西梁女国，世以女为王，故以女称国，女子怎么了，女子便不能坚强吗？”

“并非此意，我之意思是，你其实是在欺骗自己，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坚强，便不会总是身着男装示人。你……到底还是有些怕……”

“我怕什么？”妩娘咄咄问道。

“你怕你不如男儿，怕你好不容易建起的江山会被男子抢去。”甘黎毫不客气地说，对妩娘而言倒是如当头一棒。

“对，你说的一点没错，在金缕山这片土地上，我绝不会让你们称王！而且，终有一日，我会重振女国！”妩娘说罢，似是赌气一般，她满眼苍凉，无人能知她这几百年来受的委屈。

再没有谁比她更尽心了，甚至于就当所有人都觉得，此一时的金缕山界较之以往而言更加安分合理，但妩娘自有她自己的追求。

“你去哪里？”见妩娘要走，甘黎急忙起身将她喊住。

“自然是去找人。此处无人，我便去别处寻。”

“我陪你一同去。”甘黎说着便整了整衣服，不管妩娘是否愿意，便跟了上来。

“将军辛苦，想必不那么悠闲……”妩娘想将他打发，却猝不及防被甘黎搭了肩，似是好兄弟那般。

“你知道梓玉公子现在何方？”甘黎略有些调笑道。

“我不是去找梓玉。”妩娘想将他推开，但到底劲不如他。

“那你知道娈姝姑娘现在何方？”甘黎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语问到她的内心。

妩娘被猜中了心思，却又顾及颜面，便沉默不语。

“我却知道。”甘黎忽然狡黠一笑，然后推着妩娘便往前走。

妩娘几番想躲开，却难抵他的坚持，终是有些恼了。

“你与我同行可以，但不可再有什么接触！”说罢理了理衣服独自朝前走去。

甘黎抬了抬眉耸了耸肩，便只好依了她。

诗云：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