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久久跪在地上不能起身，她甚不能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

巧灵的身体似乎比以往更加瘦弱，他此刻尚能睁眼，看见眼前是姐姐，便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道：“姐姐，我不疼的，都是装出来给她看的。”

如同从小到大一样，他总是为了让姐姐开心而忍着自己的一切疼痛。每每被纤云发现，便免不了训他一顿。可是今日，她却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了。

她用手抚过巧灵身上被天箭穿过而留下的血窟窿，忍不住放声大哭。

巧灵微微抬起小手，放在纤云的脸上，轻声道：“姐姐，你别哭，巧灵不……不疼……”他不曾将话说完，那只小手便垂了下来。

原本便知道他不能活下去了，可是当此刻，他真的没了呼吸，纤云方才觉得如同晴天霹雳。她拼命摇着他的身体，似是觉得就这便能将他唤醒。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阎王勾走的魂魄，哪有送回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天刑，能否可以落入轮回，都是说不定的。

这一切的悲愤，从绝望，渐渐化作了愤怒。纤云那一直隐藏住的妖性，如今这一瞬间便爆发了出来。

只见她姣好的面容，蓦然变得狰狞起来，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也瞬间布满血丝。背后的翅膀猛然煽动，带起阵阵恶风。

娈姝到底也有些惧怕了，她毕竟从来都还不曾见过黑化的妖人。这一刻，眼前的纤云，足以让她明白妖人的厉害。

纤云将巧灵的尸首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猛然冲到娈姝面前，用一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长长的指甲陷入她的肉里，那样的疼痛让娈姝痛不欲生。

“大胆狂徒，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娈姝仍旧带着傲气，可毕竟纤云下了狠手，她渐渐只觉得浑身疲软，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弄疼你了？你倒也知道疼痛！你将巧灵挡在面前时可想过如今？你见万箭穿过巧灵身体时可想过他的疼痛？弄疼你了？娈姝，我几次三番忍耐你，无非是看在你是女王的面子上，可却不知你竟只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却不知你那一千年的佛经，都听到哪里去了！若是有机会，我定要问一问佛祖世尊，他那双慧眼，难不成就选出你这样的恶人来做女王不成！”纤云愈发愤怒，她恨不能将娈姝碎尸万段！

可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涌现出巧灵生前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来到金缕山界所受到的苦楚，竟又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娈姝反手抓住纤云的手腕，将她狠狠推在地上，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便向她的心脏扎去。

“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我都听着了。可是纤云公主，我是从不信因果报应的人，只恨你有一颗太善的心，才那么多次都没有杀了我！”说着便冷眼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便把刀尖触及到了她的肌肤。

“姑娘住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娘已犯下杀生之过，若是再不收手，来世恐怕要入十八层地狱，受三昧真火的烧灼了！”

娈姝向着说话人看去，原是一旁面色苍白的梓玉。她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竟真的收了手。

那梓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巧灵的死给了他太大冲击，他心内知道，这万支利箭，原先都该是刺进自己的胸膛的，可是巧灵却替自己受了这一切苦。

娈姝她不仅仅是变了，她是彻彻底底地疯了。不知是什么毒兽侵蚀了她的内心，让她如今连一丝心性都没有了。

“梓玉，你还活着，不觉得很庆幸吗？”娈姝笑着问他。

“姑娘此话有趣，我庆幸什么？巧灵公子替我而死，我就算活着，可你又让我如何能安心活下去？”

娈姝冷眼道：“废物。男人都是废物！”

“姑娘怎样说我，梓玉都无所谓，梓玉也已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会放在心上的。但如今我只有一事要求姑娘，姑娘务必答应我。”

娈姝冷笑一声道：“事你可以说，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梓玉仍旧道：“请姑娘放过纤云，梓玉愿替她受死！”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乌鸦叫，然后便陷入一片寂静。

纤云被娈姝死死踩在脚下，不得动弹。她看不见梓玉的表情，却实实在在听见了他几近哀求的声音。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梓玉心里完全是没有自己的，故而刚刚听见她的这句话，她甚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那你就替她去死吧。”娈姝淡淡道。

她松开纤云前，仍旧刺伤了她的脸。她知道若是留给她机会，自己是绝对斗不过她的。

纤云此刻心如寒冰，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面容。她轻轻抹去脸上的血，看着娈姝向梓玉走去的身影，瞬间便陷入了悲悯。

“陛下！杀我胞弟，又杀我夫君！你又何必这样逼迫与我！纵然我当初大闹你登基典礼，是我的不对，可到底这些罪都该我来受，又何苦牵扯到他们？”

“纤云公主严重了，并非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梓玉。”娈姝言中有意，却让人难以捉摸。

“原真是因为他……陛下，你想带他走就带他走吧，如今巧灵已死，我留下他也没用了。”纤云说着违心的话，妄想能以此救他一命。她的话语间，满是绝望，她已伤心致死，唯剩下梓玉刚刚的那句话，给了她一丝安慰。

她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娈姝大笑道：“早这样又何须我这般大动干戈，还因此害了巧灵公子的性命。也罢，我便带他离去，你好生在此养伤吧！”

“你等等！”纤云又道，“便就算是出了这个门，天锁仍旧锁着他，你是不能把他带出这毒敌山的。”

娈姝不以为然，皱眉道：“你还想怎样？”

“没什么，”纤云底下眼，轻声道，“给我一天时间，让我与梓玉做个诀别，待明日天亮之时，你想把他带去哪里……我都再不阻拦！”

也是娈姝害死巧灵内心有亏，因此便在这件事上应允了她。

诗云：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常在，怅望江头江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