娈姝变了一个人，说出那样无情的话，做出那样无情的事，莫说梓玉，就是任何一个外人也觉得绝情。

娈姝给了她一个晚上，说了第二天午时便来带梓玉离开。纤云未曾说话，她只沉默地扶着梓玉进了灵鹊宫。

她将他扶到床上，他依旧虚弱不堪，娈姝虽没杀了他，可也伤了他的七魂六魄，所以元神不稳。刚刚虽已能进些水米，却依旧频频咳血。

眉馨不多时也过来了，对纤云道：“巧灵公子他仍在院内……”

纤云不曾回头看一眼，只轻声道：“麻烦妹妹替我守一晚，明日我自有安排。”眉馨不解何意，却仍旧应下。

纤云又道：“今日不要再进这间屋子了，梓玉公子病了，我需替他疗伤，若是无端闯进来，恐怕会坏了大事。”眉馨同样应下，便退了出去。

纤云怕仍旧有人会进来，因此将门上了锁，方才安心来到梓玉身侧。梓玉此刻虽虚弱，但却是醒着的，他轻声问道：“你不去看看巧灵？”

纤云淡然一笑道：“巧灵已经死了，我去看他，他也不能活。”她的声音缥缈，不曾说出悲伤，不过是因为心死了。

梓玉不曾再提巧灵，他知道她不过是在隐忍。他此刻内心五味杂陈，他以为他能将娈姝劝说，却才明白，娈姝早已被魔性攻心了。

纤云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些什么，梓玉以为她在忍着悲恸，故而轻声道：“你想哭，便哭出来，这般忍耐，却让我也心疼。”

“你果真心疼我吗？”纤云轻声问道。

梓玉不解其意，却仍旧道：“果真是心疼的。”

“那就好……”她说着缓缓转过身来，梓玉这才看见，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匕首。

梓玉不曾多想，急忙冲过去要将她手里的匕首夺过来，可他毕竟虚弱，哪里能有力气呢。

纤云笑道：“夫君，你莫害怕，我不过是想救你出去……”

“你要救我出去？”梓玉垂了眼，“你怎么可能救我出去，这天锁唯有九重天上的王母娘娘才能解开，不是你早就告诉我的吗？”

“是啊，可是如果……这锁是在我身上，你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还不曾等梓玉问明白，纤云便一掌将他打晕在地。

她将他扶至床榻上，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果我把心给你，你就能重获自由了。”

她颤抖着握着匕首，把刀剑对准自己的胸口。她怕得不行，好几次都想将匕首放下。

“梓玉……”她喊了他一声，她想起自己与他在千悔塔中初次相见，想起从束狐手中将他救起，想起喜堂之上他对自己说的海誓山盟。

当然，她还想起了他为了娈姝一次一次哀求自己的模样，想起为了救被娈姝重伤的塔，拿起刀划破自己的肌肤。

又想起，就算是这样，他仍旧愿意离开自己，而与娈姝一同离去

她的心凉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骗了他……若是自己从不曾与他有过交集，那么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如今的伤痛，是不是梓玉，他也还是千悔塔中受人敬仰的檀郎？

她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婪，从想利用他，一直到对他的渴望，妄想能够得到他的爱。

早知道当初就听忘梳的话了，若是能狠心杀了他……

可是怎么可能狠下心来呢……

“对不起……”她轻声道，声音细弱唯有自己能够听见，然后举起匕首猛然扎进胸口。

她从没有那么痛过，仿佛无形之力要将自己撕裂一般。她疼的说不出话来，卧倒在地上再也无力起身。

天地一片肃静，只觉得心脏的跳动慢了下来。黄昏的夕阳照在身上，不觉添加了几缕惨淡凄凉。她转头看了看身侧，血，如同一丛盛开的彼岸花，散开了一地。

梓玉听闻动静，渐渐睁开眼，猛然看见的，是血泊中苍白如纸的纤云，也呆愣住了。

他虽从不曾爱她入骨，可毕竟自己与她共度了这么多个日夜，不论是否有情毕竟自己曾将她的身体侵占，不论是否误会毕竟自己曾承诺她海誓山盟，不论是否真心。

“纤云你这是干什么？”他硬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

纤云痛得欲死，猛然被梓玉抱着，便笑了。

成亲之后，梓玉从没这样抱过她，从没这样与她亲近，她直到今日才得以好好看看他。

他的双眸是醉人的水色，他的肌肤透白如同瑰玉，他的下巴有着柔和的弧线，他的身上有沁人的莲花香，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

这么短短的一刹那，她方才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可是那么短暂，偏偏快要死了，才让她拥有他的怀抱。

已经迟了，迟到的幸福只会让人更痛苦。

她用尽全身力气又一次举起匕首，狠狠扎进心口。

梓玉撑着白刃完全没入身体时抓住了她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淡然一笑，轻声道：“为了将你救出。”顿了顿缓缓道：“我如今将元神给你，你便可恢复，我再将心给你，你便可离开……”

“你胡说什么！”梓玉打断了她的话，“我怎么会忍心要你死？”

“有你这句话，死也甘心了。纤云这生对不起你，巧灵如今死了，大概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可我不能再看着你死……我唯一拥有的，就是我的上仙元神了。”

她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你本是不死之身，又有了我的元神，便能有无限内力，你去寻竹隐，便可……便可去救娈姝了。你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如果她成魔了，那时就迟了……”

她说完了这句话，就没什么想说的了。可是梓玉却没有说话，他不曾想到，为了自己，纤云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而此时他才想起，当初他也承诺过她，要伴她一生。

“梓玉，你若不舍我，就请……再喊我一声……夫人。”

梓玉呆愣了一会儿，轻声道：“夫人……”然后泣不成声。

她看见他的泪水，忽然就想起成亲那日他说他绝不会辜负自己，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是真心。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却信了一生。

男子哭得撕心裂肺，泪眼婆娑间竟满是脉脉深情，自己居然临死了，还这么贪恋他的柔情。

纤云淡然地笑了笑，女子痴傻，不就说的自己吗？

梓玉，我把心给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手上用了些力，又一次将匕首扎进心口，然后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推进了梓玉的身体。

眼前的风景忽然变得模糊，“唰”的一下，世界变成了殷红色。

诗云：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