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峰,白玉广场。
正中央已经搭建起了一坐广阔的擂台。
碧,青,蓝,灰,白,五种色彩的旗帜在整座广场中交错飘扬。
擂台正前方,白色居中,两侧为彩的观战棚里,已经坐满了人。
每一座观战棚内,皆设一几,两把椅子。右为尊,坐的是各峰峰主。左为副,坐的是则是每一峰的仙师。
但如碧华峰这等,峰主仙师为一人的,左侧的椅子理所应当只有空着。其身后三排依次升高的长椅上,坐的则是要接受本次测验的弟子。
座次也有规矩,第一二排上坐的二十人都是此峰新修士中的“老弟子”了。所谓老,乃指经验老到。
凡得此殊荣者,必然是屡次参加测试,而屡次又被刷下来。大浪淘沙,过尽千重风万重浪的精华。
而最后一排,坐的才是真正意义上,亭亭玉立的新修子。
青隐饮了口茶,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欣赏了一下那一堆堆老竹子身后,一排雨后春笋般鲜嫩的新修子。
令人欣慰的朝气蓬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不出意外的小嫩笋中少了一根。
逐流笑眯眯过来,也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下“师弟,这里头哪一位是公主殿下?可否替为兄引荐一下。”
“真是不巧呢”
青隐放下茶,起身打开折扇,端着一副风度翩翩,优雅体面,欲说还休还半遮面的风骚,微微颔了一下首“师弟我现在正打算再去请一请。”
逐流哑然看着他,纵使作为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认。青隐此人,单看皮囊,确实颇有姿色。
若单说容貌气度,即使是在这一群白衣飘飘的仙者中,亦可称魁首。
并且他本人对于自己的皮相,好像也一直了解的很准确。从不刻意出挑,去引人注目。
为人师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会手握拂尘,穿一身白衣。看起来仙风道骨,高不可攀,颇为端正清冷。女修面前,他则更懂得分寸,以礼相待,进退得当。
而当他以峰主或者个人的身份出席某些特殊场合的时候,衣服则偏向月白,水绿,鸭柳青这类随和而又不失风度的颜色。拂尘也变成了山水画的折扇,或是笑吟吟握着轻摇,或是微微掩面。
若说苍穹当世两位仙君,辰阳是暖融融能融化冰雪的太阳,明艳随和。弦月便正如霜雪般独明的皓月,清冷高洁。
然而眼前此货色,抛开散漫这一点,单以姿色论,可以说一人兼并两者之风。比之还技高一筹,能做到自然而然,浑然天成,无缝衔接。
逐流干巴巴望了半晌,心里不得不承认,羡慕。这皮相气质,换了他,莫说退让女修,儿子都能修成正果了。
“咳咳,这殿下……性子果真是如此不好相处么。”
青隐优雅的一颔首,遂命人上茶。同时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呀,你不知道师弟我日子过得多难。”逐流默不作声听着,心里默默思量着自己能容忍的程度。
他道“前几日我就是觉得她娇气太过,只是稍微训诫了一番,这殿下就闹起了绝食。还是你师弟我卑躬屈膝的一连求了四天,她才肯动一动筷子。”
捧盏布菜,煮水泡茶。这一类有逆师长尊严的事,他还没说,逐流那头已经黑了脸,一掌重重拍在了茶几上“这也太不像话了!”
“嗯,殿下她确实非常不像话。”。
只要想起那几天她那张笑吟吟,得意极了的脸,他就能抛弃所有风度,大骂上一百个回合。
可也只能是想想,对这位殿下的性子,他如今也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了。
她就是喜欢别人求她,骂一句就要求十回才哄的好,太不值。
他挑眉看了眼逐流“师兄,你还是不要想收她入门下了。相信我,你受不了的。”
逐流半晌没说话,喝了口茶,又看了看他“嗯……那什么,毕竟是公主殿下,有些娇气正常,未必不能管教——断水真的在她手上么?”
青隐一笑,就知道他打的这个算盘。他的这位公主殿下,顽劣,娇纵,任性,蛮不讲理,古怪刁钻,极天下所有恶习于一身。
但,纵使再不愿意承认,她也是天资卓绝,根骨绝佳。
上古仙剑断水,曾令天下无数仙者趋之若鹜的一把至灵之剑。在她之前,曾孤寂的插在玉岐山上近千年。
近千年来为其垂涎者,硬是自山脚踏出了一条通其锋芒的石阶。然而,无论来者修为如何,从无人能够靠近。
她年纪轻轻,便可手握其峰,驱策此剑,毕竟太吸引人了。
从师道者,带出来的弟子但凡有所作为,为师者便有功德。如此一个天资奇佳,前途无量的苗子。凡从师者,如何会不动心。
请她来的一路上,除了应付她层出不穷的种种麻烦事外,他也考虑了一下。
虽然非常想把把这个麻烦丢给别人,由着她去烫别人,爱如何如何。
但毕竟出于无奈应了国君那些事。无论如何,她必须在他门下,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微微叹息,道“断水确实在她手上,天资高不假。但公主殿下刁蛮任性亦不假。”
逐流显然没有被说服,张了张嘴,想说话,似乎又咽了。
为人师长多年,他是真的觉得没有任何一种恶习是管教不过来的。
青隐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决定放个杀招。“师兄,你知道养活这么一个殿下,一日要花费几何?”
逐流摇头,想说俗气。却见青隐凑近,淡然一伸手,冲他比了一个八。
“我峰现有八百弟子,然十日花费,只抵她一日三餐。”
听他笑眯眯道“师兄,你有钱么?”
“……”这还真没有。
身为仙师,他确实是四师中最穷的一个。他的青降峰,也确实是五峰中最朴素的一个。
逐流脸黑了,咬牙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我说你!”
青隐“我怎么了?”
逐流“你,你怎么那么俗气。”
此人明明这幅仪容,很是端的且俊且雅的模样。偏偏张口闭口就是一个字——钱。
眼睛里大大的一个俗,镀金还得加粗,真想把这个字给他裱起来,敲锣打鼓的送给他。
然而青隐此时却不急不缓的摇扇风骚一笑“没办法,能赚钱的好苗子都被你们挑走了。我只能靠自己养活这一群老老小小。茶米油盐,衣食住行,俗点正常。”
“呵呵……”逐流黑着脸干笑着回了自己的观战棚。只见他附耳不知与青降峰的峰主说了些什么,那胡子一大把的老峰主回头看了看他,似乎叹了口气。
青隐心情颇佳的与之对视,微微颔首,粲然一笑。转头便离场,只看他那副飘飘然的样子,大约是去请他那位花钱如流水的公主殿下了。
逐流看着他喜滋滋的背影,一个非常不雅的字眼,一不小心冲破的唇齿的封印,砸在了茶几上——贱。
“曾几何时,我也曾到过玉岐山,那时见恰巧见到了一幕。”老峰主一捋胡须,望着空空如也的擂台,放纵老迈的神思良久,直到茶水微微热气飘入鼻尖,方微微一笑道“那殿下,大约也没他说的那么不堪罢。”
逐流好奇“峰主何出此言,可否详说一二”。
老峰主微微饮了口茶,忽的看向他道“逐流,假若此时身边有一条巨蛇已经咬住了你的左臂,你面前还有一只狼妖要扑过来撕碎你。不过好在你的另一只手边还有一把剑,你砍谁?”
“砍谁”逐流显然没有多想“当然是全部震开。”
老峰主微微一笑“假设震不开,你只有七岁呢。”
“那就是死局了,如何解?”逐流微微沉吟,设身处地想了一下“那就砍狼吧,狼的威胁更大一些。”
蛇只能咬掉他的手臂,而狼扑过来基本可以咬断他的脖子。
只听峰主哈哈一笑“理应如此,但与我见的不大一样。”逐流等待着他的下文,只听他不知是赞还是叹的呼了口气,缓缓道“她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七岁?”
“七岁。”峰主有些遗憾一笑“她就这样在山顶巨石边拔出了传说中的仙剑断水。”
峰主道“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那把剑。大约,从她决定断臂的时候,断水就已经认了她。”
逐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何必呢,即使不斩手也会被蛇咬断。为何……”
老峰主捋须一叹“是啊,不斩也会断。”
逐流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他七岁时也没碰见过这种事,实难说出个一二。勉强的设身处地了一番。
如果正面挥剑向狼,一瞬间,蛇定会咬断他的手臂。手臂断掉的同时,那蛇也没了牵制,结果同样还是死。
然而如果自断臂,虽然可能会有些痛苦。他没断过,也不晓得。但好像却正可以抽身而出……
如果是他,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只有七岁的话,断不断不提。首先,一定会哭。
老峰主悠悠一笑,这正那一年,他偶然一游所见。
他笑着看向逐流若有所思的逐流,一敲他的脑门,打击道“我还听说,那位殿下出生就不会哭。”
他没尚道那老东西爱打听,只是无意间听青隐抱怨时说的。
青隐说这位公主殿下性格十分麻烦。从出生起就不会哭,只会笑。
令人十分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