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拨动(上)(1 / 1)三思再三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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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谈间,青隐已经带来了那位公主殿下。

来此十日,她金樽玉喙一直不肯露面。窝在尚道批的水榭里,只偶尔在室外凉亭中喝喝茶。

旁人早知有此一人,却从没有机会见上一见。便连逐流等仙师都不曾见过,很是能养尊处优。

此时这人一现身,所有人都不由直勾勾的盯着看。好像能在她紧紧皱起的眉头里看出朵花一样。

呵,如此娇贵的殿下,怎么能被这么看。青隐只见她皱眉,生怕她发起火来扭头就走。便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逐流显然没有体会他师弟良苦的意图,一拂袖,冷哼一声道“看一下都不行?就这么金贵?有本事你打个金屋子藏起来。”

青隐安然入座,对其一笑。他倒是想,只要这个殿下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愿意安生些。

逐流回之一笑,顺带一眼扫过那位瞥了一眼长椅就皱眉的公主殿下。除了模样奇佳,倒真没看出个什么花来。

据说凤栖还有位名叫华瑶的公主殿下,其美是名扬天下。这位貌如此,比之——据青隐说比之一般。

“嗯,一般。凤栖果然人杰地灵生的好人物。”他与峰主笑谈。

那头青隐想了想,让人擦了擦左边椅子上基本可以说没有的灰,安置了他那位样貌一般的殿下坐好。

公主殿下勉为其难的抬了抬眼皮“茶。”

生人手过了一次的东西,公主殿下绝不入口。水榭里那些能伺候她的侍女也没带出来。

他认命的站起身,叫旁边的一个新修子来给她扇扇子,扭头去了观战棚后的雅室。

这公主殿下太麻烦,还得他老人家亲自伺候。

姬珀也没问他为何走,只安静的看着已经那开打的擂台。

青隐说这个测验要靠武力胜出。车轮战,她的次序是第九。上台后,她要把台上原本的那个人掀飞。然后再掀飞一个个上台的人。

打倒一人,记一分。分数最高的前三甲,可以自己选择投身哪一位仙师门下。

青隐希望她赢,然后选他。否则只有像白菜青瓜一样,被挑选的命。

他们当然不希望她离开他们的监视。自然,她一定会赢。如他们所愿,留在碧华锋。

此一次,碧华峰加她一共三十人参加这一轮武斗。碧华锋一向负责十年一次,新修子的招收。

前二十人大约都是往年挑剩下的,而真正意义上新修子只有最后加她的十人。

其余四峰也各有二十人参加,都是往年投身各门,但历经一段时间的修行,觉得不如意,想改投别门的修士。

苍穹弟子只要境界不到上成,十年逢此时,便可以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点,倒还算开明。这与他们的这一道的信仰相关。

所谓命数在天,造化在己。许你失意重来,但成败在己,路在己,功过亦在己,不可怨天尤人。

苍穹山的条条大道理,只有这一点,她算认同。

心在己,路在己。一朝选定,一步踏出,是非成败,甘苦自尝。

至于能不能悔过重来——她觉得人生再苦再难,始终都是顺流,淌过去就没有办法回头。

曾有一位照拂了她很多年的山灵问她“你觉得昨天辛苦,还是今天辛苦。”

他话里所指,是她自断一臂的那两天。“昨天”断了一臂,“今天”他说接不上去了。

但话外,他大约是问她对于一直以来的选择悔不悔。她有剑,而用剑最忌讳心有犹豫。

她说“都不苦。”

他坚持哄骗道“哦,其实你要是觉得昨天苦,我可以变个法术,把你送回昨天。然后你绕过这座山头就好了。”

绕过之前所有受得苦,选择一条坦荡大路?她年纪小,但也知道,世间没有这种法门——至少出生落地的时候,谁也没有有先见之明。

“今天的我知道,昨天的我不知道。回到昨天的我,今天也还是会上山。”

她拎着自己的断臂,仰起头挑衅“如果你后悔收我为徒,有本事大可把我塞回娘胎。但出生之后,我还是会再来。手还会断,你也还是会再收我为徒。”

断臂最后还是算被接上了,并不是恢复了原状,而是留了一条切口整齐,殷红可怖的伤疤。

她开始跟随他修行,他说希望她能永远记得。因与果,是跟随着人的每一步路。

十年前你种下一棵树,十年后它会长大,开花结果。果子不甜,树还碍事。

问你后悔种树了么?你说悔,但回到十年前,那时候的你还是会种下那棵树。

与其懊悔种树,不如挥剑砍树。

上那座山就是她选定的路,上山之前的经历,决定了她就是要选那条路。

来苍穹亦是如此。

不是天定,是由己。

她若有若无的看着天边,想起那张总是被自己气的红彤彤而又老迈的脸,不由得笑了。

那时候包括青隐在内,总有很多人替她操心。但对他们而言,她一向是顽劣不听劝的。

这位教她武功,带她修行的师父,是一位老的不知年岁几何的山灵,终生没离开过玉岐山。

她老是骗他说尘世有一种非常好吃的果子,长在很远的地方。

只要他再教她几招,她能独自闯山过海,便去摘来孝敬他。

一骗很多年,直到他传授了她所有。自身已经老到了山体崩塌,毫无生气。

直到最后他的灵力消失,他也没吃到她孝敬的果子。

她想,其实在他消失之前的任何一段时间,哪怕去给他摘几只梨子也好。

“公主殿下,久仰。”

余光一瞥,不知何时已经有两个人来到了身边。一人是青降峰峰主,一人是仙师逐流。

她看过画像,不得不说,苍穹山的画师落笔很飘逸,画的也很写意。只能说细一看哪哪都不像,乍一看又基本相同。

一副胖墩墩,胡子一把,只能说大体很像。一个面目英朗,但远没有画像魁梧。

她想了想,毕竟年长,还是站了起来,微微颔首,亦道“久仰。”

逐流仙师眼睛一亮,粲然一笑“哦?殿下听说过我?”

……没有,只是客气。不知当讲不当讲,索性不讲。勉强牵了牵唇,大概在微笑。

与旁人交流她一向有自己的一套。比如这种主动接近她的人,她便什么都不问,对方也会自己说。

只听胖墩墩老人家笑眯眯道“殿下可有信心夺魁。”

“我第九,计数制,不晓得打几人才夺魁。”

碧华锋除她二十九人,其余各峰八十人。她也想了想,除非他们可以一起上。

身后有脚步声,那厮刚好捧着茶碗回来了。味道不是她常喝的那种,有茉莉花香。

看见胖墩与逐流,他顿了顿,笑眯眯放下茶,凑了过来,动作间把她遮在了身后,还带着些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找了找,没什么你能吃的点心,去对付吃些瓜果吧。”

去一边吃果子,老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绝对是这个意思,刚好她也不喜欢与人寒暄。

就着他的遮挡,看了看装果子的盘子,正想捡点东西吃。

呵,真好。

一低头,一块寒瓜雕成的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在一众好端端的瓜果梨桃中,就那么样的独领了风骚。

她勉为其难的捡了一枚离那朵风骚盛开,而又莫名其妙的花最远的杏儿。

就着温吞吞的茶,也没吃出个什么味。

逐流讪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殿下,我是青降峰的仙师逐流。这位老爷爷是峰主——武淮仙君。殿下若能夺魁,不妨可以考虑一下。”

她点头,接着看盘子,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尝尝那块,或者说那朵寒瓜的味道——很好,寒瓜从可以吃的甜味食物中除名。

搞出这东西的那头神兽也回头看了看她,生怕他问自己为何不吃,赶忙拿了个李子咬了一口,道“哦,晓得了。”

青隐回头冲二人一摊手“你看,这殿下就是这个样子,对人爱答不理的。”

“呵”逐流扭头扶着胖墩墩,回去了自己的观战棚。

“第九位参试者,碧华峰新修子姬珀,请上擂台。”

这声音很像宫里的内监,姬珀放下只啃了一口的李子,太酸。起身前往擂台,青隐却又叫住了她“你不用剑么?”。

公主殿下看了看各个观战棚里的闲杂人等,扭头指了指他的折扇。

“好”他好性子的用自己的袖子反复擦了擦,双手奉上。

她随手一接,就这么拎了把折扇,闲庭信步的上了擂台。

呦,这玉树临风的模样,不晓得还以为是谁家年华正好的富贵小公子呢。

这位殿下穿衣打扮一向不拘于男女。反正男衫女衫在她身上都一样,陪衬而已。

但她挑颜色,嫌碧华峰的服制丑,轻描淡写的着了一身白衫,足下蹬了一双沾不得半点灰尘的白靴。

长过腰际的头发,半披半束,绑了一条白缎云纹配白玉的发带。

配上那双视一切如无物的眼,简直像极了一位双足不曾踏过人间,生在天界玉树下,饮琼浆玉液,吸天地之灵长大的天上人。

而这天上人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总是让人分不清楚意味,说似嘲讽,又似挑衅,有时还恰似平湖之中的…一下撩拨。

挑眉,勾唇,微微一笑。她遥遥站在擂台上,冲那一种闲杂人等道“你们能不能,一起上?”。

轻飘飘一拨,平湖起了千重浪,位居第一重的老尚道哑了半天,干干一笑“这不合规矩”。

罪魁祸首叹息,仿佛觉得十分困扰“这个方式不好,天气很热,站久了会累。”

平湖里却仿佛“咚”的一下,被扔了一块大石头,人声哑了片刻,又哗啦一下迅速炸开。

挑衅、狂妄、无知、自大、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

身后一群人在叫嚣着,青隐其实很想替她分说一句——她,好吧,其实她就是在挑衅。理所当然,而又浑然不觉的挑衅。

忽然有位英雄手持大斧,一脚踏上擂台,声如洪钟道“你真的觉得你能站很久?”

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众声讨伐的那个混账,优雅的打开折扇,遮在头顶,挡住了西下刺眼的太阳,催促道“很热,快点。”

“哼,狂妄!”大汉挥动一把巨斧便劈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人群中一阵喝彩。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此人蓝衣,是个想改换门庭的精修士。见她的眼睛亮了亮,他晓得这刚劲十足的一斧子在她看来也算挥的漂亮。

她微笑着侧身一闪,二指一弹,清脆的化解了这一道刚劲。

回手一抓,一手按住斧柄,一手抓在了这个人的腰带上,动手之前还有闲暇把折扇收好,插进腰间。

也不晓得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总爱与人比力气,什么山精鬼怪,野兽妖魔没她不敢比的。

看她十分优雅的一提,

一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大汉便被她轻飘飘的扔出了擂台,重重的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她砸了砸嘴,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大约是觉得这个人只有外力,内劲不足,无趣。

力分内外,武为外修,劲为内修。此人虽是个精修士,但内劲这一宗上,对比一看,可以说非常差。怪不得要参加测验。

然而,他非常想告诉这位公主殿下,不要挑三拣四,你这一场的对手都是这样,后边还有很多个呢。

她也看了看他,似乎也在询问有没有稍微有趣一点的对手。

一摊手,他无声道“并没有。”

无论修行多少年的新修子跟精修士。把她往这一放,都像一个武林高手打小儿。

虽然无耻,但没办法。

就像这些新修子,他们也觉得把自己跟这些资深修士放在一起比不公平。就像那些资深修士,也觉得自已始终不如旁人受重视而觉得不公平,想改一改。

但在旁人眼里,他们并无区别,都是属于一片混沌中,找不到自己而茫然无措的那一类。

该出挑的人,放哪里都会出挑。

就比如这位公主殿下,你说她出身好也好,说她天资好也好。她就是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无视这些公平与不公平的规则。

不过一盏茶间,她已经从台上踹下去了七个。他笑笑,莫名觉得有些骄傲。顶着逐流武淮一类灼灼逼人的眼,他冲擂台大声鼓励道“很好,殿下。再坚持一下,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她半睁着眼睛十分无聊道“可我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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