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睁眼,我已在寝殿中,殿中人满为患,经芸香告知,我有孕了,这些人都是皇上赏的,以便照顾龙胎。
他们皆跪地道喜,我却只有晴天霹雳四个字,念及昨日,我赶忙拉住芸香的手问道:“苏木在哪?”
芸香面色一僵,支支吾吾的回答:“西北王殿前失仪,自昨日便一直跪在主殿外。”
我诧异,殿前失仪?脑中灵光闪现,:“我晕倒时,是他抱住了我?”
芸香点头。
我霎时泪目,急忙下床冲出门去,侍女急忙阻拦也被我用力拂开,可下一秒我便撞上了一抹明黄。
“你去了,他就得死。”
我已疲倦至极:“他若死了,我便一并去了,同他做对黄泉夫妻,也好。”
“那这个孩子,你要如何?”他得意地看向我。
“生不逢时,自不必留。”
他面色一滞,我的绝情狠厉让他第一次失了运筹帷幄的得意,不顾仪态的大声怒斥。
我不再看他,继续向前,未料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那日,我终究没有见到苏木。
皇帝大怒,将苏木逐回西北,下了禁令,无诏不得进京。
我醒来时,他已出京都,皇上抚着我苍白的脸颊,双眸是我不愿看懂的深情:“生下这个孩子,朕便不会动他。”
我喝下他亲手喂的安胎药,一边攥紧了锦被下的红花。
皇帝走后我侧身躺下,却意外的发现了枕下的信封:幼孩无辜,古人云,爱屋及乌,吾亦如此。此别离,望珍重。
我终是留下了这个孩子。
七个月后,我早产,命悬一线,看着匆忙来回的侍女,我轻笑,果真话不能乱说,这不就真的要赴黄泉了。
唯一可惜的是,临走前,我没有见到苏木。
再睁眼时,身旁多了一个安睡的婴儿,我才知我活下来了,母子平安。
听闻是位隐居多年的老医者,闻皇后娘娘生产遇险,特送来奇药回天。
又听说那药材世间罕有,且在极险之境,寻觅者众多而生还者甚少。我能救回这条命,真是老天保佑。
我笑笑,待身子好些便去拜谢这位老医者,屏退众人,我倏地将匕首架在了他颈上:“说,是谁让你来的。”
他心知瞒不过:“那人未表身份,但他美名在外,无人不知。”
“谁?”
“西北王——苏木!”
匕首掉落,我就知道,是他。
这一晃神让我想起了很多事,芸香又端来药,我一饮而尽,真苦。
我叫芸香将藤椅放到月见花旁,虽未完全绽放,但鲜艳的颜色让我提起几分精神,我问她:“如今是谁当政?”
“是尚文帝,辛夷。”
我记得,这是苏木为他起的名字,不仅如此,就连这皇位,也是苏木为他搏来的。他,是我的儿子。
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场触目惊心的夺嫡之战。
彼时,我与苏木分别已有九个春秋。
那几年,皇帝追求长生之道,日日服食丹药,终究毁了身子,于咸酉二十九年驾崩。
彼时,边疆动荡,国内不安,他一朝驾崩,皇子夺嫡,最为得宠的我和辛夷,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
我犹记得那一天,宫室外刀光剑影杀戮不绝,痛呼声砍杀声连成一片,漆黑的夜幕难掩殷红血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紧紧的抱着辛夷,寂静的可怕。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宫室时,我知道,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宫门打开,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天朝的大皇子缓缓地行至我面前,冰冷的剑刃挑起我的下巴。
“宠冠后宫?天选之子?父皇偏爱又如何不还是要做我刀下亡魂?这天朝的王只能是我!”
他那睥睨天下的姿态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先帝,曾经我问过他,为何要横刀夺爱,他说苏木曾请求他赐婚,那一刻,他妒火中烧却又不住欣喜。
嫉妒,因为知我亦心悦于他;欣喜,因为最难防备之人从此有了软肋。
自那时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了。
“皇后娘娘不必伤心,你死后,我会按照父皇的意思将你们合葬,从生到死,你都是他最爱的皇后娘娘。”
“若我不要这份殊荣呢?”我轻笑:“听说西北山水美不胜收,我想去看看。”去看看那人为我平定的天下。
他一愣,随即勾唇一笑,刀刃微动:“我成全你。”
我笑着闭上了眼睛,苏木,九年了,我终于能再见到你。
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我未及睁眼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我知道,是他。
后来,大皇子被伏诛,辛夷虽小,却是自出生就被封为太子,顺利登基,我为太后,而苏木依然为西北王。
辛夷方才八岁,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常与苏木议事,我端着羹汤行至殿前时,苏木正在说话:
“臣定为皇上平定天下,却有一事望皇上应允。”他略顿,再开口时,满目温柔:“待山河稳固,臣想和心爱之人远离朝堂,平淡度日,望皇上成全。”
那日,他一出门便看到了我意味深长的眼神,尴尬的摸摸鼻子:“我曾答应过,待天下平定……唔”。
他脸红害羞的样子依旧诱人,我一个没忍住啃了上去,轻咬着他的唇:“我知道,待天下平定,你来娶我。”
心底泛起波涛,我知晓,这些都是过往,可每每忆起,总情难自禁,这是我不长的前半生为数不多的光。
那日宫里总是传来乐声,我想起芸香说夷邦来贺,可记忆中苏木明明杀了夷邦君主。
芸香看看左右,低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君主死后便由他妹妹即位,新王一介女流,年纪尚轻,多的是人不服,可未曾想她不仅坐稳了皇位,还振兴了夷邦。”
我不由得想起了苏木。
为巩固新政,他挂帅出征。
自边疆传来的战报成了我每日最大的期许,可冬去春来,他仍无归期。
思念像是疯狂滋生的藤蔓,终于在一个夜里,我离开了皇宫。
一路跋涉自然免不了辛苦,可想到这是苏木曾经踏过的土地,便不觉得苦了。
站到他面前时,我脏得像只小花猫,傻笑着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惊愕片刻,便用力的抱紧我,耳边呼啸的北风挡不住他语气中的心疼,他说我是小傻瓜。
我在他怀中耍赖:“小傻瓜也赖上你了,甩不掉了。”
他亲亲我的唇:“是我的。”
之后,我留在了军营,苏木顾念着我的名声,让我白日以男装示人,只有到深夜,我才能与他亲近。
同床而眠,他什么也不做,只是从身后抱住我,听我唧唧喳喳的说着成亲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