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懂，信子。你别劝我了。”费城叹了口气，脚步快了些。

信子却在背后顿了一下，你真的不懂这几个字，一字一字的敲在她心上。不懂这个词太大了，不懂这件事对你来说的重要性，不懂你为什么宁愿和林烨说也不和我和尹慕哲说，不懂你为什么不一起吃饭也不来说一声，不懂你整个人。

“我确实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对不起，费城。”信子垂下头，说。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费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费城，我不知道，你妈妈结婚这个事情对你来说有多难接受，我觉得，你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和你妈妈沟通一下，我作为朋友，可能是帮不上你什么了。抱歉。”

信子温柔地笑，一如她第一次见林烨时候的乖巧，平日那股活泼劲却像被夜空吸走了似的，让费城有点不习惯。

“我......”费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想沉默下去。他试图做点什么，弥补这中间的缝隙。

然而缝隙，裂开了就是裂开了，在任何事物上都是，如果能弥补如初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裂了。人也是这样的。

“我们快走吧，我还想回去复习一下呢。”信子说，然后就兀自走上前去。

她的眼泪憋在眼眶，憋在心里，憋在茫茫的黑暗中。

有路灯，也照不进去，只好一滴一滴洒出来，只求不要溅湿谁的衣裳。

费城，是我一直忘了，我根本不了解你啊。

我只是有幸成为你第一个在陌生环境中的朋友，而你也只是恰好缺少一个导游似的朋友。

你的经历，你的背景，你的性格，你的真正在思考和承担的东西，我根本没有真的去了解过啊，这种了解是我不能触碰的领域。

站在你身边，是我妄想了。

我听见你英语好，所以再也不敢睡懒觉努力练英语，却忘记了那其实本来也是你的常用语之一。

我知道你学习好，有时也会忘记你父亲给你请的家教老师晚上来家里补习的事情。

我知道你家庭条件好，常常忘记了我父亲在你父亲面前不过一个垂头丧气的小角色而已。

是我忘了，这些事情。我忘记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你啊，你眼睛里的李信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是好朋友？是闲来一起逛街爬山的伙伴？还是，还是看见心里会开心的某个人？

信子走着，没有听见费城的脚步跟上来，低下头笑了。

我们要清醒地明白一段距离，似乎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前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后退的难题，在看清之后，真的可以一下子就放弃了。

翌日，信子精神抖擞地来，坐下就开始拿出书来背，她不再写计划了。其实写计划的时候，她心里都知道她哪里薄弱哪里要加强，写计划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个拖延行动的理由而已。

“哇，你今天感觉干劲十足啊。你不会是把我当要超越的目标了吧？那我可要抓紧了。”尹慕哲就嘴欠，下自习就开始叨叨。

“你就等着我超过你吧。”信子头也没太抬，继续看她的题。

“吃早点了没？”

“吃了啊。”早上为了不遇见费城，她起得老早，随手拿了个鸡蛋就出门了。现在肚子早瘪了。

“嘿，你看这是啥？”尹慕哲呼叫她。

信子转过头去，刚想骂他别打扰她，嘴才张开就被塞了满口。

“你要噎死我啊？！”信子把嘴里的包子拿出来，看着那个被她咬缺一大口的包子，狠狠瞪了尹慕哲一眼。

尹慕哲恶作剧成功，手舞足蹈地啃着手里的包子，在座位上扭着腰。

“诶，费城那事儿你问了没？”费城扯过一张纸给信子擦手。

“问了。应该是真的。”信子漫不经心地说，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怎么说，我们能做点什么？”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信子咽下一口包子，摇头摆手地说。

她现在和尹慕哲厮混时间长了，渐渐地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间都有尹慕哲那股洒脱不羁吊儿郎当的味儿了。

这才是真的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方式。信子想。原来尹慕哲的改变是为了隐藏自己啊。

原来真的要自己走进去了，才会知道洞里有什么。看来费城说得对，她真的不懂。

我们无法经历别人所经历的事情，复刻旁人的人生，又哪里去谈什么感同身受呢？

“你不对啊，平时说到费城，你那眼睛都得冒星星了，怎么今天会这么平静呢？”尹慕哲察觉出端倪。

“哪里不对了？这不挺正常吗？”信子狡辩，朝他摊手。

“要是正常你就该说哪里冒星星了，然后扑过来捶我了。你这样就不正常。和他吵架了？”尹慕哲要是想套信子的话，信子除了说出真相还是说出真相。

“他混蛋嘛这不是，别人好心劝他，他还说别人不懂？不懂是不懂啊，那这不是去问他了吗？”尹慕哲拍桌子大板凳的。

本来信子还在反省自己的错误，想着的确是自己小心眼了，人家费城还在急心闹火的，她倒在这咬文嚼字的添乱。

经过一夜错误反省得差不多了。和费城距离远那就做朋友呗，做不了朋友那大不了就做师徒呗，不还得教她做做蛋糕吗？那再做不了就做校友呗。她算是想通了。

她既不能大喊大叫告诉费城她喜欢他，又不能明明白白地问费城喜不喜欢她。况且，这中间的距离，昨晚不是看到了吗？不是她和他那么简单。

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这是她一夜的决定。难过能怎么样？她老父亲不还照样得当人司机被人使唤。她不照样得上人家费爸爸托关系转过来的学校。

只是现在被尹慕哲这么愤慨地一抱怨，她倒还反而放轻松了，觉得有点好笑呢。

“你能不能讲点理？这本来就不是人家的错，那我们当然是不懂啊。”信子无奈地笑着说，像和三岁的孩子讲道理似的。

“你还帮着他说话了，合着我为你抱不平还是我错了？哼”尹慕哲委屈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臂弯里，不理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