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夭的反应,让快言疾语的女子悔不当初,何必为了争口气,说出来这要命的话。
“我胡说的,好了,现在教你……”
女子尽可能平静心神,祈祷芸夭已经酒醉,千万不能记得这一段。
但那怎么可能,芸夭要断片儿了,她教不教还有什么用?
“不用教,我都晓得,怪不得一路上,他规规矩矩的,竟然是天阉之人。”
芸夭窃喜。
“你休要再胡扯八道!”
“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何时说过?你不要污蔑我,既然你用不着教,自己待着吧。”
女子怒气冲冲地掠走食盒,摔门而出。
屋内重归寂静,可酒后的芸夭,心跳的突突的,倦意加深,在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倒下的过程中,终于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觉得脊背发凉,阖着眼四处抓摸,也没捞到什么御寒之物,冷急了,便睁开眼,却见自己侧卧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地方,灰惨惨的穹顶,和无边浓白相接之处,是一线光明。
她起身,寒气盘踞在赤溜的脚掌周围,举目四顾,只有她一人。再低头浅望,漫漫及脚踝的水烟,怎么也趟不破,平滑如镜,又映不出倒影,让她想起沧危山的镜石台。
但此处,她感觉不是沧危山。
“不慌不慌,酒醒了就好了。”芸夭打着哈欠。
就在此刻,一阵回荡的鸟鸣声,不绝于耳。芸夭初次听到这声音,却瞬间反应过来是鹤鸣。果然,不过片时,一列两只翩飞的白鹤,从皑皑烟雾中越发清晰,一前一后,似在追逐嬉闹,嘹唳回响。
它们盘桓在芸夭头顶,不近不远,她刚好能看清楚鹤羽层叠。
仙鹤,应该是吉兆吧?芸夭这么想着,目光追着鹤影,为了配合眼睛,双脚也活动起来了,她原地打着圈儿,看到鹤越飞越低了,便忘情的伸手想抓鹤的长脚。
“嘶……”
转得快了,她不防脚下一滑,重重跌坐下来,腿脚没事,腰臀部经这一顿,疼得好一会儿动弹不得。
等到顺着脊椎蔓延的痛感减弱,芸夭准备撑地站起,可眼角瞥见一片黪黑,她警惕的弹起,仰目看去,乖乖,做梦都少不了这恶神。
她娥眉稍竖,微撅着嘴,和焕尘君不客气的对视一会儿,“尊上?”
焕尘没理她,转眼看回环降落的鹤。
“我这是做梦呢,还是您又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出来?”
两只鹤落在焕尘身边了,安静的立着,他还是没睬理芸夭。
芸夭皱了鼻子,一手扯着斜后侧的裙摆,右脚狠踢了一下静止的水。
哗啦~
纯净无波的死水,忽然珠花四溅、涟漪滚滚,两人中间的那只鹤惊飞了,它身上还沾着水滴,它未挡下的水花,都扑在了焕尘身上。
墨色被水浸湿后,使颜色更加深邃了。
“……”
她又大意了。
“尊上,您不理我,我才试探一番的,怎知这原本无法搅动的水,竟然变了……”
攥着衣裙的手,摇摇晃晃,芸夭垂下头,一只脚趟着水,不过不敢用力造作了。
“我哑?”
高不可攀的尊贵神君,带着点不满的情绪质问。小妮子最爱腹诽心谤这一套。
“您说什么呢?于止告诫过我,您少言寡语惯了,让我不要造次,本来,烦劳您救治四娘,我心中万分感激,上次忘记说了,尊上您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吧?”
他不定时洞悉人心的行为,真是防不胜防,她不就心里嘀咕了一声?本来,总爱答不理的让人不快,还不能说了?芸夭偷偷瞄他一眼,正碰上他睇睨而来的目光,马上又正色屏息,收回了视线。
“你当如何回报?”
“回……这不是以身犯险来勾搭……啊不,骗单玄逸来了么?”一想到单玄逸的天生隐疾,芸夭心中就快活。
善恶昭彰,如影随形。
“不够。”
“……”
一本正经的难为她,真对得起他的身份。
或是明白芸夭的疑惑,焕尘好言好语的解释了一番,“望日峰之后,我又救了你两次。”
“……”
“尊上,我知道,单玄逸不做人是一次,难不成现在又是一次?”
罪魁祸首就是他的刁难,现在又贪得无厌的要回报,她以身相许也没见他稀罕呐,还报什么报?
“你以为?”
没再夸她蠢,还可以。
“那多谢尊上,可我身无分文,也无异宝,除了乖乖听话,实在拿不出什么报答您……”要不您就高抬贵手,算了吧。
“凡尘不是有句话?”
“啊?哦哦,大恩不言谢!”
“?”
日常表情单一的焕尘君,浓眉清晰可见的一蹙。
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恶神,趁火打劫!芸夭挤出一个笑容,“尊上,您莫不是开玩笑吧?”
“我不会。”
“我是开玩笑的,望日峰初见,我被你们吓得胆儿都破了,怕你杀我,才逞口舌的,而且您仔细看我,豆蔻之年,您老……”
芸夭还未说完,一阵冷风彻骨,吹得她双目无法睁开,只好双手遮面,抵挡一下。不过须臾,骤风乍止,她从指缝偷窥时,没看到焕尘君的影子,鹤也不见了。又如上次一样,回到了她先前所处之地,不过眼下有点奇怪,外面进来一群华衣丽服的女婢,手上都捧着匣子。
婢子都带着恭谨的浅笑,施礼后,把一应物件罗列在圆桌上,又来两个扶芸夭到梳妆台前,而后又着新衣,看样子这一劫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不大会儿,单玄逸由宫人陪着来了,“车马劳顿了一日,该回府歇着了。”
他伸来了手,预备握住芸夭右手的,可芸夭看不懂一般,把手搭在他袖上了。四处都是宫人,单玄逸也没表现出不喜,带她回了太子府。
走到门口,芸夭才发现,已是傍晚时分。
此去太子府也不远,没了仪仗队,走得快些。太子府也建的巍峨气派,高门阶下,一青衣女子正翘首以待,望见驶来的车马后,可令百芳失色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芸夭脑仁儿有些疼,扒着车窗往外敲,看到红灯下的俏丽人儿,撇了嘴,这不就是给她送点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