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石台,遽然冰封,于止瞬间跳起,寒烟拂散,他觑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其他人也是,或惊于倒影乍现,或是仰望碧空如洗。
“怎么回事?”
“快看,是尊上的白鹤……”
“要去看看吗?”
“还嫌罚的轻?”
闹哄哄的人群,逐渐安静了,因为他们私自阻拦云筑等人进来,被尊上罚在镜石台思过。镜石台是灵阵台,站一刻,便如负重千金而行,没人敢以法术缓解,刚才芸夭经过时,所有人都已躯体僵硬麻木了。
但事已至此,焕尘君也不即刻请云筑、寒仲君进来了。
外界,云筑眼见沧危山的结界流过一弧清光,他登时起身,却被寒仲君拦下了。即使这景象可知焕尘君就在里面,也不能说闯就闯,帝君那边不好交待。
而此刻,芸夭只觉已从无尽深渊落入深海,时而冰寒刻骨,时而灼热炙心,又涉水难支,又入云无依。
寒潭一池凛冽,逐渐消融,寒树银花,悉数回春,镜石台的冰凌逐渐化为潺潺细流,淙淙而过,两只追逐的白鹤,盘桓往复,争相唳鸣。
“你……”
芸夭昏梦初醒,还有几分晕眩,她扭脸望向另一边,却是满眼无边苍茫,两只冰翼的蝶缠绵追逐,一朝相触,菱花迸散,她倏然脸飞红了。
她从他怀间仓惶起身,不料他竟是睡去了。
坚毅的浓眉舒展,好像做了一场安恬的梦。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生生世世都甩不掉我了。”她抬手抚弄着他的面颊,暖笑变得狡黠了。
她不知,自将恶魇封印到体内开始,他从未敢有过丝毫的懈怠。
云筑与寒仲君在外等了两日,朝阳出云之时,华笙忽而收起长剑,拱手道,“云筑神君、寒仲君,尊上有请。”
两人相视后,随华笙而去。
茶室,云筑缓缓入内,瞧见焕尘君在案前有条不紊的烹茶,再眺目,他对面的芸夭的动作生疏的颠弄茶盏,似在捣乱。
“想喝茶,何必这么费事,捻两下手不成吗?”
她还在碎碎念,但只是口头说说,动作没怠慢。
“焕尘君。”云筑与寒仲君各自施礼问候,目光却多聚集在芸夭身上。
她身上有点变化,但又说不出哪儿变了。云筑欲以神识查探,被焕尘君拦了,他见焕尘骤然蹙起的眉,略带歉意的笑了。
“失礼了,我见夭儿身上有股道不明的气息,望焕尘君莫怪。”
云筑拱着手,若搁以往,焕尘君最常说的必是“无妨”,可今日没有,还放下了茶杯,睇视而来,“莫要以为她神力熹微,而妄自试探,今日便算了。”
说的好像她是他的子辈一般,芸夭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方便说。
“是,我此次奉帝君之命,向焕尘君问一些往事,不知可否?”云筑被焕尘说的不欢喜,可言语间还是满满的敬意。
“回澜国之事,本君虽未细查,但知其后有人撑腰,想来,天界定六界已久,诸事还算安定,何必急于谋划?”
焕尘说的过于隐晦,芸夭拧眉,也未打岔。
“单玄逸已被看押在刑殿,帝君亲自审讯,单玄逸都已坦白,说有位神君许他以神籍,许回澜王以长生,他才修建灵冢,帝君只知御灵师一事引发的灵物被屠戮,但问及是何人指使,也是惊异不愿相信。”
寒仲君这么说,云筑又接了话,“单玄逸污蔑焕尘君,帝君才要彻查的。”
不料,一言未完,焕尘君少见的笑了,芸夭一瞬不落的瞧着,含笑相对,这人笑起来温暖许多,偏生要整日严谨示人。
“结界是本君所为,未处置他也是私心,但这些不是刚巧,促成了她神力复苏。长轲以青玉为信,知晓其间隐秘,他斟酌后仍是选定向本君禀明,但不知已经步入圈套。”
他说着,拿过芸夭手中湿哒哒的杯子,捻了一方素净的手绢给她擦拭着,芸夭咬唇绷笑,摊开手任由他蘸干净水渍。
“本君若否认,是空口无凭,单玄逸既然认定是本君所为,自是在十数年前就已被误导,而且亡灵之力的确可以帮她恢复神力……”
他也动过那个心思,不过后来压下去了。
“帝君自是不会信长珂与淙的话,更不要说本君支使过淙去妖界,让她去取单玄逸真心等等,如此一来,本君百口莫辩。”
焕尘直视云筑,而后挽起芸夭的手,起身并立,“去天界吧。”
寒仲君闻言,紧抿了薄唇,拱手后,转身去外面等着。
显然,一切都在云筑预料之内。
“夭儿。”云筑看芸夭黏着焕尘君,呼唤道。
“今后莫要如此唤她了。”
哪知,换来焕尘一句训语。
芸夭眨巴着眼睛,目光流转,云筑看着,她的视线总是锁定焕尘君。他似乎明白了,袖中手掐紧,面上还要维持笑容,太过煎熬。
想想他奔波、筹谋,皆是为她,原先他们也算亲密,可自从她偶见焕尘一面,着了魔似的追逐其后,甚至将自己闹成了六界的笑话,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恨意愈浓,云筑都忘了答应,扭身便走。
天界,紫霄殿,碍于焕尘君的身份,帝君自然不会在刑殿见他。
不仅如此,还摒退左右,只他们二人。
“焕尘君,扰你清修,我与天界甚是羞愧,可下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得不重视。”
帝君轻叹。
“灵冢是云筑所为,但本君暂无凭据,只知青玉为引。恶魇之事,恕本君私心,不便多言。”
他并非对帝君已无信任,明知实言相告也无济于事,还可能让芸夭知道内情。
若是以前还好,几句绝情话,她定不会太执著,眼下已因自己疏忽,有了夫妻之实,他不能让她担惊受怕。
另外,他也改变了主意,就算是为芸夭,也要努力求生。
“云筑?!”
果然,帝君十分诧异,有些质疑。
“但御灵师之祸,不正是天界想要的结果吗?”
天界早就将灵物与御灵师摒弃在六界之外,又是凡人杀的,天界就有理由袖手旁观。焕尘君是对帝君有些失望,若不然,祸事初起,他差人只救灵物不伤人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