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否认,然而“我不是”三个字刚刚脱出口,便被一旁的婢女捂住了嘴。
“聒噪。”庄氏小姐皱着眉,不愿意再与我多费口舌,便放下了车帘。
与此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稀里糊涂,却也反应过来,先前那年轻女子与我相撞,分明是刻意为之,一切皆在庄氏小姐的算计之中。只是我未曾得罪过谁,何况这样一位从未见过面的世家小姐,如今却平白无故地遭到这般羞辱。纵使我再伏低做小,此时也不免恨上了庄氏。
待庄氏叫婢女停手时,我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口中染上一丝腥甜。此时庄氏的眼珠微微向下滑动,带着轻蔑的神色瞥向我。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我,然而她很快将目光弹开,如同见到了一件脏眼的秽物。她道:“回去告诉卫长翡,上次云华台一事,今日一并算是了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后若再敢欺负我庄氏的人,莫怪我不留情面!”
短短几刻,已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身为卫府的婢女,我自然知道卫长翡是何人。此女身为卫府四房的长女,却不过是个养女,与卫家无半分血缘关系,只因四房无出子嗣而被当成亲生女儿宠爱,素来一副目中无人、娇纵无知的模样。只是不晓得这次在府外又作了什么妖,惹到了庄氏,却好巧不巧,偏生害得我充了这个楞头鹅。
庄氏的马车很快离去,周遭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一大半。我瘫坐在原地,脸上的伤口只要微微动弹便疼得厉害。平生饶是再在府中低声下气,也未受到过这般侮辱。这庄氏分明未把我当人看!
眼眶一酸,泪珠顺着肿脸划了下去,如热刀子划蹭过一般,又是一阵疼痛。我急忙用手背擦干了眼睛,可心头那种委屈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捡起地上的药材,我转身向卫府赶去。快到卫府侧门时,我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角落里稍稍拾缀了一番,才往府里走去。
门口的家仆注意到我的异样,有些诧异,向我询问。我抿了抿唇,想开口却脸疼得很。
只得指了指脸,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
回到了下人房,我来不及换一身衣服,便忙不迭地去煎药。待药煎好后给沉霜服下,已是下午。偶然瞥见桌上小铜镜里映出来的自己,我想起自己脸上的伤,这事必定是要让大夫人知晓的,再不济也得让柳夫人或者长宁知道。虽是如此,可真要我这般狼狈地站在长宁面前,心中却仍是忐忑不已。
犹豫了再三,我还是打定主意,向长宁居处走去。
好巧不巧,刚入了别院大门,便被人叫住了。转身一看,是清鹤。她自然也很快注意到我的异样,黛眉微蹙,道:“你这是怎的了?”
我未说话,清鹤也不多问,只是带着我去找长宁。
长宁此时正在屋内抄经,听到动静抬头,率先便注意到我脸上的伤,大吃了一惊:“这是怎的了?”
我忍着疼,一点一点地将事情说与了长宁。期间几次想落泪,但是怕疼,都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长宁的表情从吃惊一点点变为沉静,渐渐变得严肃而略含怒气。听完我说后,她半晌没作声,最后粉唇轻启,道:“岂有此理,我立刻去见母亲。”
柳夫人正小憩,长宁得知后便直接领我去见了大夫人。我跪在地上将事情重述了一遍,在提及卫长翡时,屋内的空气似乎都不太一样了。语落半晌,大夫人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抬起头来。”
我抬头,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我微微垂着双眸,无法获悉周围人脸上的神情。
“叫四房的丫头来。”
何姑领了命,很快便将四房的人带来。卫长翡一进门,便觉气氛有些古怪,但是她素来害怕大夫人卫柳氏,一时间也不敢问什么,只是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问安。
大夫人未如同往日一般立即让她起身,而是直接问道:“你与庄氏的丫头怎么了?”
我用余光瞥见卫长翡脸色一变,似乎触及了什么难以开口之事。半晌,只听她硬着头皮答道:“侄女与她有些口角。”
“有些口角?看来这庄氏的丫头这般没教养,一些口角就动手打起人来?”大夫人毫不客气地戳穿卫长翡的掩饰,看来她也深知卫长翡容易惹事的性子。
卫长翡呆了半晌:“打人?”大夫人叫我把脸朝向卫长翡。她的目光触及了我的脸,一愣,然后露出了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我说过,自己的事情,在外面处理干净,不要惹到家里。”大夫人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冷气,“你母亲呢?”
卫长翡急忙低头,小声说道:“母亲前几日头疼又犯了,正在休息。”说罢又急忙补充一句,“如今稍好些。”
“你倒是不肯为你母亲考虑,如今反而越来越顽劣。”大夫人道,“如今那庄氏的丫头找上门来,你可想好怎么应付?”
卫长翡支吾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可行的。大夫人也不急,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石珠串。只见卫长翡最后憋不住了,略带哭腔道:“侄女错了,不该那般不懂事!”
原来,上个月时,某官家公子在云华台举行小诗会,来者多是年轻才俊,或是小有名气的诗人。明面上说是以诗会友,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通常这种诗会更多的是用来结交权贵子弟,若是运气好些了,便成了某位权贵府上的门客,又或者被哪位官家小姐芳心暗许。飞黄腾达了也说不定。而身为官家小姐之一的卫长翡自然喜欢凑这个热闹。偏生就是在这个诗会上,看中了一个姓许的白衣公子,结果好巧不巧的是,被那庄氏小姐抢先了一步。而那许公子脑子大约也不好使,当众拒绝了卫长翡的绣包。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卫长翡脸上挂不住,碰巧看见了人群中有庄氏的丫鬟也在偷偷看笑话,气不打一处来,便直接让人把那丫鬟抓来,“咣咣咣”便是一阵耳光,打得那丫鬟直接晕厥过去。
这种官家小姐之间的争抢时有发生,只是基本上都是暗地里使绊子,很少有明面上打得这么狠的。第一次目睹这种事情的许公子吓得一阵脸白,大约没想到官家小姐动起手来居然也这般骇人,愣是回去又把庄氏的绣包给退了回去。庄氏的姻缘线断了,丫鬟又被打成了那副模样,气得不打一出来,如今终于找了个机会报复了回去。
正如大夫人所料想的,又是这种小辈之间的打闹。从一开始她便不准备真插手,身为主母若是真的插手了,只怕这件事就会从小姐们之间的矛盾上升到卫府和庄府之间的矛盾。
而且此事说到底,毕竟是卫长翡有错在先,并且做法实在有失轻重。于是大夫人索性罚了卫长翡一个月的禁闭,命她抄写佛经一千张,并且这一段时间内,都不许出府惹事。
卫长翡听后脸色发白,可是她也不敢忤逆大夫人的意思,只好哽咽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