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经纶就是求是书店的那个中年老板，别看报刊、书籍表面利润十足，分发销售却并不景气，否则宋经纶也不会把书店开在租金低廉的唐楼。

他的求是书店一个月顶多挣三两百块钱，赶有什么爆炸新闻，说不定当月能多收三五斗，现在的他非常疑惑，刘军这个煞星干嘛要请他来这里喝茶，而且来的还是高档的茶室，喝的还是价格不菲的龙井。

宋经纶自问自己之前担任一家报社主编的时候，日子过得的确滋润，也算吃过、见过。

但自从战后报社停办，自己又染赌瘾后，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报业同行也都纷纷疏远，如果不是有几个老友帮衬开了家书店，他恐怕吃饭都成问题。

倘若他现在还是一家报社主编，刘军请他吃饭倒也情有可原，可现在这煞星明知自己落魄，却还请自己到莲香茶室，究竟是意欲何为？

他心中藏着心事，手就踌躇几分，夹着一块马蹄糕半晌没送进嘴里，刘军见状放下筷子，出声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宋经纶回过神来，忙不迭摇头道：“不是，不是！”

刘军笑笑，端过茶壶斟了两杯茶，先后放在宋经纶和自己面前，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宋，你一定很奇怪，我要请你来喝茶是为乜？”

宋经纶干笑一声，双手接过茶盏，叹了口气：“老实讲，我现在废人一个，之前在你面前说认识很多报业同仁，也是吹水来嘅。”

“请茶，说是顶级的狮峰龙井，从内陆龙井村运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刘军微微一笑，似乎没听见宋经纶的自嘲，端起茶杯小啜一口。

宋经纶剩下的话还没出口，见刘军端起茶杯，只好停下话头同样喝了口茶水，只是他心中有惑，这茶的好坏却没有心思细品，匆匆放下茶杯后立刻再次开口：“刘生，我……”

话至一半，刘军却摆了摆手，又替他斟满茶，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老宋，请茶。”

第二次被打断，宋经纶怔了片刻，看着桌茶杯中透亮青绿的茶汤，又抬头望向刘军，半晌后忽地摇头一笑，主动端起茶杯来虚敬刘军：“刘生，请茶。”

这一次，宋经纶没像之前一样鲁莽，而是沉下心来闭眼细细品味杯中茶汤。他原就是文化人，没落之前也喜好茶道，只是这几年手头拮据，这一爱好也暂时搁下，现沉下心来品茶，身的气质都变得斯文从容几分。

轻轻吹开茶汤漂浮的茶叶，龙井的香味顺着鼻孔直窜咽喉，宋经纶点了点头，端着茶杯轻啜，新茶的芳香在口中由苦涩转为甘甜，顺着喉咙流到腹中。

紧接着就觉得一股热气顺着小腹升腾而起，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快慰，那是茶气被水煮泡后独有的滋味，宋经纶现在放松心情，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西湖龙井…好！”宋经纶放下茶杯，口中称赞一声。

刘军把嘴里的点心咽下，说道：“你要是好这口，等你做回报社主编，以后可以常来。”

宋经纶听到这句话，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徐徐吐了口气，筷子顿了顿，又搁在盘沿，看着刘军说道：“刘生，办报纸现在冇前途嘅。”

刘军取出烟盒，点燃一根香烟，然后把火柴和烟盒推到宋经纶面前，咧嘴笑道：“我刚才还在想，如果第三杯茶，你还想不到我为什么请你来这里，那真就是我只是请你来这里喝茶。”

“太久不用脑，都生锈了。”宋经纶自嘲一笑，摩挲着手里的烟盒。

“仙女牌，鲁迅先生的最爱。”刘军指着宋经纶手里的烟盒说道：“不少人年少时想成为鲁迅，待青年时发现自己是闰土，又一晃人到中年，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原来是闰土叉的那只猹。

你还有的救，我的确有踏进报业的想法。你呢，不算是个正经人，我找你也是为了办一份不太正经的报纸。”

虽说已经落魄，不过听到刘军直言不讳地将自己归入“不正经”之流，宋经纶心里还颇不是滋味。

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刘军，宋经纶苦笑一声：“刘生，不用这么直白吧？现在香巷的报刊业……

或者说是整个文化界都不景气，连周树人先生都承认这里是文化沙漠嘛。刘生不要看现在报纸杂志发行和销售的利润很足，就觉得这一行可以捞钱，并不是这么算的。

比方讲，你看我书店门口摆着几尺厚的报纸，实际能卖出1\/10我就要酬神咯，剩下的都要送回发行方让他们回收。”

茶楼雅间里，宋经纶向刘军介绍着如今香巷报刊业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