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回到家，已经差不多快11点了，路过江春燕房间，她早睡下了。江雪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回来之前，还有丝丝期待，也许，自己的妈妈也回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等着自己回家。

呵呵，哪会有人管自己回不回来，吃没吃饭，冻没冻着，别人家的孩子是个宝，自己却是根草。

江雪心里凉丝丝的，本来还想到厨房翻找点吃的，顿时没了胃口，连刷牙都没心情了，换了睡衣就钻进被窝准备发呆。

三个月了吧，彻夜难眠的日子。江雪也想过到医院开几粒安眠药，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她怕医生询问病史的时候会知道自己得了肺结核，那样，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可能会嫌弃自己的人。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微弱的一闪一闪。

江雪又开始想宋飞了，她在回忆的河里，独自泅渡，雨大浪高，差点窒息！

起身翻出枕头下戒指，自己给自己戴在了无名指上。

戒指很普通，是当时宋飞瞒着他妈，省吃俭用花了300块钱在银器店买的，连碎钻都没有。

可那天的江雪还是开心的泪如雨下，迫不及待的就非宋飞不嫁。

可惜，意外和惊喜，是意外先来临。

“爱情似深夜流星，划过长空耀眼动人，可短暂如昙花一现。”江雪编辑好了文字，发了朋友圈，希望可以被宋飞看到。

分手后的江雪并没有删除拉黑宋飞，她其实一直在等，奢望可以等到出现转机的那天。

很快就有了评论，江雪怀着激动地的心打开一看，原来是夏暖的鼓励：“在光明中，要能看见灰尘；在黑暗中，要能看见星辰。”

江雪很是失落，但还是礼貌的回了个‘谢谢！’再配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马上又有新评论了，江雪心里又是一激动，可惜，并不是宋飞。

是苏秋，她评论道：“愿你遇到的人和爱情，永不辜负你。”

江雪彻底忍不住了，伤心的哭泣起来。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而有顺其自然，或许江雪早就不该再欺骗自己，再留有期待。宋飞表现出来的恐惧、拒绝，是那么的决绝，本就无一丝希望。

五年的付出换来了得病一周之内被抛弃，这是宋飞从自身利益出发做出了利己的最佳判断，这谈不上背叛，但可以说是无情。

很多个晚上江雪都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得病，或许就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但这些只是如果，生活并不会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进行。

感染科，李志住了两天，病情没有半点好转，反复越发严重。

全科紧急讨论后，一致建议转院，可王英坚决不同意。

“不转！中途出现意外怎么办？”

“我们医院条件有限，病人继续留下来的话，有可能……”

“打住，我不允许那种可能发生，我要求你们必须让她活着！”王英打断赵波的话，那架势，完全一副孝顺得不得了的样子。

“可是她的病情真的很危重，你也知道，她的肺已经没有一处是健康的了，她还有其他基础疾病在身，我们真的能力有限！”赵波耐心的解释。

“那好，如果我同意转院，途中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们负责？”王英一脸盛气凌人，看得李阳一肚子气。

“这……”赵波无奈的看了夏暖一眼，“我们没办法负责中途发生的意外，只是鉴于病人继续留在我院治疗的意义不大，所以向你们提出转院的建议！”

“你们负责不了，那就不转！”王英的语气，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赵波思考了一下，说：“那好吧，不转就不转了，要在这里治疗的话，麻烦您再签署一下这个！”说完，把病危通知书递在王英面前。

王英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签什么病危通知书啊？你们医院又想推卸责任是吧！我们可是付了住院费的。好好治病救人不行吗？一天到晚签这签那的！”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李阳忍不住开了口。

王英一看又是昨天得罪自己的那个医生，立马不干了，“我跟你们主任说话呢！这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闭嘴！”

李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还好赵波拉住了。“你去值班室去！”

“主任，我……”李阳还没说完，就被夏暖和杨梅拉出了办公室。

看着李阳走开了，微怒的赵波不得不保持风度，继续耐着性子跟王英解释。

“王英女士，你也知道我是这个科的主任，那么我的意见就代表着感染科的最高水平。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如果继续留在我科治疗，我们的确没有那个水平让病人好转起来，因为我科条件有限，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继续痛苦，甚至生命终结！”

‘生命终结’这几个字，吓到了王英。

“那如果转上级医院，一定能好起来？”

“不一定！”

“你就直接告诉我，她能活多久？”王英倒是直截了当。

“据我的经验，估计没多久了！”所有医生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赵波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那样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和负担。

赵波的话，吓了王英一跳，刚才的趾高气扬消失了，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那我做不了主，我找他儿子来跟你们谈！”王英说完，就一溜烟走得飞快，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赵波无奈的笑了笑。

看到王英走了，李阳赶紧走进办公室询问谈话的结果。

赵波摇摇头，意思就是没有成功。

“这真是个奇葩人物！谁遇到谁倒霉！”李阳义愤填膺的说。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做事吧！”赵波安抚着李阳的情绪，说：“她绝对还会在回来的！我猜，她应该还会带来一批人！”

听着赵波肯定的语气，李阳疑惑了，“你怎么知道还会回来？还会带一批人回来？”

赵波呵呵一笑，“我在主任这个位置10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十有八九能猜到一些！”

“真的假的？”

“不信你等着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啊？”看着赵波胸有成竹的样子，李阳确信她是个知情者。

“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要保护患者隐私！”赵波笑着说。

“切！”

“年轻人，好好学习！”赵波要走的时候，还不忘鞭策一下李阳。

赵波是清楚李志的家庭情况的。

李志是抗美援朝时期的老兵，退伍回来分配到了武装部，60岁退休就能领到比其他岗位高很多的退休工资。再加上近几年国家开始实行关怀老兵政策，所以李志的退休工资每月就能领到1万5左右，还不包括那些什么险什么金。

李志的大儿子、大女儿经商赚了钱，已经搬到市里去了。

小女儿，在安平小学教语文，嫁了个数学老师。

小儿子，也就是王英的丈夫，进入了某某局。

几个儿子、女儿，说不上孝顺，甚至可以说是不孝。

人前，对李志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无数次当着亲戚朋友的面慷慨激昂指责那些把老人送进养老院的人。

背地里，对李志是又嫌弃、又怨恨，但又觊觎他的工资。四姊妹还把李志当皮球，踢来踢去每家照顾3个月，轮流分配任务。

不过，几兄妹其他事情不积极，但对于李志生病住院，那是刻不容缓。

因为李志是职工医保，住院报销比列很高，基本就靠刷医保卡就行，不用额外出钱。再加上四人口头协议过，老人在哪一家，那个月的退休工资就归谁。

每月啥都不干就有1万5，换谁谁乐意，所以四姊妹是坚决不允许李志有什么意外的。

果然，一说有生命危险，四姊妹不到半天就齐刷刷的站在了床前。也有惋惜难过，但更多的是关心老人的财产如何分配。

赵波带着科室里的几位医生，事无巨细、反反复复的向几位家属讲述了李志的病情、目前的治疗方式、并发症、可能出现的情况。

几位家属在多回合的‘谈判、商量、争吵’中，终于达成一致，就是拒绝转院、放弃治疗。

呼吸机、心电监护等一一从李志身上撤掉的时候，赵波等人心情是非常沉重的。可这个结果对李志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能够留有一口气回到家，此生的遗憾就少了一样。

李顺背着李志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他的爸爸妈妈还在身后和大伯、姑姑们互相推攮着到底该把李志送去哪一家。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李志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一个替他们遮风挡雨几十年的被他们叫做爸爸的人。

穷苦的家庭顾不了孝顺，富裕的家庭不愿意孝顺，当然，这只是少数。

这件事，让见惯大风浪的赵波难过了好多天，可工作还是要继续。

赵波早早来到了诊室，等待着那些‘老面孔’的到来。

因为是艾滋病诊室，所以一般是关着门的，主要是为了保护患者隐私。

赵波抬头的瞬间透过门缝看见了一个来回徘徊的身影，职业的敏感性告诉她，门外有情况。

果不其然，走上前去打开门，一个女孩子站在外面，局促不安的看着赵波。

赵波的心揪了一下，为什么，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残忍。

“请问！您是赵医生吗？”犹豫了很久，女孩终于开口。

“对，就是！”赵波点点头。

女孩四处看了一下，确认没人后，开口道：“是疾控中心的李医生叫我来找您的！”

“进来吧！”

女孩叫小倩，今年5月份刚满18岁。

赵波迅速的打量了小倩一下，看清楚她穿的连衣裙没有兜，且手里没有诸如注射器、锐器等，这才把门关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小倩有报复社会的心理，弄赵波一下，再把赵波传染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坐吧！”赵波说话间给小倩倒了杯水。

“谢谢！”小倩接过水，微微笑了一下。

小倩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

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小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笑起来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样，那灵韵就快溢了出来。

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赵波不禁感叹，岁月催人老啊，一眨眼，自己都快50了。再看看人家小姑娘，正是青春年华、时光大好。

“赵医生！我……我得了艾滋病！”小倩喝了口水，压了压惊，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