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班太难了，李阳从6点接班就一直忙到凌晨4点，饭都放微波炉热了好几遍，愣是没吃上一口。

4点28分，住院病人捋顺留了，饿得头晕眼花的李阳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从微波炉里拿出的饭，经过反复加热，已经又干又瘪，像秋天的落在地上的树叶，泛着黄，一筷子夹下去都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噼里啪啦几口吃完，李阳从未有过的满足，想着可以躺下休息一会儿，要命的值班电话又响了起来。

李阳已经没有精力去数今晚来回办公室和值班室之间到底多少趟了，反正也数不清了。

李阳刚进办公室，一起搭班的杨梅就叫苦连天起来。

“李阳，我再也不想和你一起值班了，你就是个霉星。”

“你少来，我还嫌是你带给我的霉运呢！值个班像打仗一样，累得我肾疼！”李阳打着哈切。

“昨天就告诉你，里面穿个红内裤，避霉，你穿没穿？”杨梅一如既往的爱开年轻小伙的玩笑。

“你来看看我穿了没？”李阳也配合着杨梅的‘黄色’笑话。

“真的？那我真看了啊？你可别舍不得。”

“我有啥舍不得的，我又不吃亏！”

“哈哈哈！”累了一夜的杨梅被这话逗得大笑起来，“亏，我怕你亏，你一个黄花大闺男！”

“哈哈哈！”李阳也被逗笑了，疲惫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病人在哪？什么情况？”李阳想着赶紧处理完病人，赶紧回值班室睡觉。

“诺，外边凳子上坐着呢。”杨梅说。

李阳赶紧到病人身边。

“你哪里不舒服？”

“我头疼，急诊科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说是脑梗塞！”

“脑梗塞不在我们科医，要去老住院部4楼神经内科。”李阳解释。

“我去了，就是他们让我过来的。”

李阳的火‘噌’一下冒了上来，掏出电话就给神经内科打。

“神经内科吗？我这感染科李阳，我问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个头痛的脑梗塞病人，你们把别人叫到感染科来了？”电话一拨通，李阳就怒气冲冲的说。

“对啊，那病人有艾滋病，不能住我们科！”电话那头的护士说。

“病人是脑梗啊，不住你们科住哪个科？”

“他有艾滋病啊，属于你们感染科治。”

“问题是他现在不是因为艾滋病住院，而是脑梗塞！应该由你们专科对症处理。”李阳语气更重了。

“我们处理什么呀，我们又不能处理艾滋病！”电话那头也不甘示弱，语气也是硬硬的。

“艾滋病不需要你们处理，你们处理头痛就行啦！”

“你自己跟医生说去吧，打医生办公室电话！”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惹得李阳在这边想骂爹。

李阳本想打个电话向主任赵波反应下情况，转念一想5点多了，又是大过年的，又看到病人痛苦的蜷缩在凳子上。本着一颗医者仁心，就不想再纠结病人应该住哪个科了，先收进来让病人有个落脚点，其他的慢慢再说。

不过李阳也不是软柿子，他也有点小坏，心想‘你推诿病人是吧，那我就不让你睡觉’。

收住院、问病史、体格检查，一系列操作完了。

“杨梅姐，给神经内科打电话，急会诊！”李阳邪恶的笑着。

“你确定？”杨梅问。

“确定！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说得好听就是传染病人要到感染科规范救治，说得不好听就是病人影响他休息了，所以把病人赶过来。”

“那我打了啊！”杨梅拿起电话。

“打打打！赶紧打！”李阳催促道。

因为是急会诊，所以神经内科的医生很快就到了。一脸怨气，进办公室就大叫：“大半夜请什么急会诊？你成心的吧？你不能休息，就不让别人休息是吧！”

“这句话该我说吧，你不想收病人，就推过来给我们！”李阳也不甘示弱。

“说了他有艾滋病！”

“你少给我拿艾滋病当挡箭牌，艾滋病人不是人啊，他头疼、是头疼，脑梗塞了，不去你们科溶栓，尽往我们科推干嘛。万一等下来个脑出血的，如果有传染病，是不是也要往我们感染科推！”

“你说谁推诿啊？谁推诿啊？”

“就说你呢，你还别一脸不乐意，好好听着点，治病救人，先救人再治病。别人都快要死了，你还在那治病，你治啥啊治，先保命不知道吗？还艾滋病不归你们治，艾滋病要你治吗？你治你头痛脑梗塞就得了！”李阳机关枪似的，让神经内科医生无力招架。

杨梅从病房给病人测完体温回来，就听到争吵声，赶紧劝：“都别吵了，等下吵把病人都吵醒了看你们笑话。”

“李阳你，该干嘛干嘛，别说了。”然后又对神经内科的医生说“你，赶紧去会诊去，病人都快疼死了！”

“我明天早上就跟我们主任汇报你这种行为！”神经内科医生出门之前，狠狠撂了句话。

“2个小时以后，准时8点，我也刻不容缓跟我们主任检举你们的推诿行为！”李阳也大声的冲已经出门的背影喊道。

李阳把该书写的病历写好的时候，已经6点50了，他迫切的需要回值班室躺一下。迷迷糊糊睡了20分钟，电话又响了。

李阳真想把它扔垃圾桶，但又不敢。

还没到办公室，就见之前的老病人徐聪抱着半边脸，表情痛苦的站在门口。

“你哪里不舒服啊，大哥！”李阳还认得他。

“牙疼！疼了一夜了，本想到天亮再来，但实在忍不住了，打扰你休息了李医生。”

“牙疼？”李阳重复了一遍，以为听错了。

“嗯。”徐聪痛苦的样子，可以说明疼痛程度不低。

“你牙疼去口腔科看啊大哥。”

“我去了，他们叫我过来的。”

“为啥？”李阳真是好奇，这一晚上遇些什么病人啊。

“我有肺结核，他们不给我看！”病人唯唯诺诺的说着。

李阳彻底爆发了，直接掏出电话给医院总务处汇报情况。

大年初一，原本不应该发火，不然一整年都是在火气当中度过。但李阳忍不了了，直接在晨会上怒发冲冠。

“主任，您一定要跟领导反应啊，这一群群什么人，只要跟传染病沾到边，也不问清楚病人为啥不舒服，就把病人往我们感染科赶，这不行啊！”

赵波点头，思考着。

“的确，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遇到过很多次。”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内外妇儿各个科室分工合作。什么病该怎么医，该去哪个科室医，医院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们就是在推卸责任！”李阳说。

“李阳，这话有点过了，大家都是同事，相互理解！”赵波说。

“李阳，少说两句吧！”仲婷不动声色拐了拐李阳。

“仲婷你拦他干嘛，他说的是事实。”杨梅也在一旁帮腔李阳。

“他们就是推诿、无知、歧视！”李阳为病人打抱不平，“就拿徐聪来说吧，他的肺结核已经治愈了，现在根本没有传染性了，口腔科居然不给他看，推来我们科，合着我们感染科从头医到脚是吧！”李阳越说越激动。

“李阳，越说越离谱了，不要说了！”赵波瞟了一眼杨梅，赶紧阻止李阳。

“主任，我不离谱，也没说错。”

“李阳，你昨晚忙了一夜实在太辛苦了，赶紧先去值班室吃个早餐，洗个澡换件衣服，新年新气象。”赵波打断李阳，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医院人多嘴杂，难免传到别人耳朵里。

李阳没反应过来，还想说，直接被赵波打断：“李阳，现在是晨会时间，总不能让大家一直这么等着听你说吧，别人还要到病房里做事。你有什么等下到我办公室找我，好吧！我不走，等着你。”赵波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李阳一肚子委屈和火气没处宣泄，又被赵波一挡，心里更不顺溜了。把病历往桌上一扔，气嘟嘟的查房去了。

所有事情忙结束，已经快11点了，经过赵波办公室的时候被叫住了。

“李阳，你现在说吧，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我听着！”李阳没想到，大过年的，赵波居然等到现在还没走，心里的气也没那么冒了。

“没有了！”李阳带着点情绪，我要说的时候你不让我说，现在我不想说了。

“来，坐！”赵波说。

李阳一开始还不想坐，转念一想没必跟主任叫什么劲啊，就坐下了，还接过了赵波递过来的热茶。

“还在生气？”赵波问道。

“没有！”李阳也不看赵波，就盯着地上。

“都写在脸上啦！还说没有！”赵波笑了笑。

李阳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角，以掩饰被主任看穿的尴尬。

“李阳，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记住！永远不要忘记，因为这关乎你的职业生涯！”

“嗯？”李阳终于抬头看向赵波，一脸疑惑。

“我希望你明白，首先，晨会是医护交班，交代病人病情的会议，而不是普通的座谈会。你不应该在会上宣泄你的情绪，不管你有多生气、多崩溃、多忍不了，要紧牙关咽下去！“

“其次，晨会上那么多同事，你公然指责别的科室的同事，这是不礼貌的行为。科室之间的工作需要相互理解、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拆台、相互埋怨。”

“最后，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你早上在这说别人的是非，也许下午就传到了别人耳朵里，甚至还被添油加醋的传，这样下去，容易造成误会矛盾。”

李阳虽然平时做事冲动，但好在是个明辨是非的人，经过赵波的一番‘解释’，气也消完了，不过委屈还在。

“我知道你辛苦，一个晚上没闭眼。但是你要知道，当你选择医生作为职业的时候，就不要指望着能安安逸逸、平平稳稳的睡觉。”赵波语重心长开导道。

李阳点头，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恰当行为，羞愧的低下了头。

“你是个好孩子，热血、活泼、冲动，都没问题，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赵波又说。

“呵呵！”李阳腼腆的笑了笑。

“但是，理智必不可少，不要听别人挑唆几句就按奈不住了，跳起身来打抱不平或是吐槽委屈，会给别人看笑话的！”

“什么？”李阳整个人懵了，完全听不懂赵波口里的‘挑唆’是什么意思。

“主任，你说谁挑唆我啊？”李阳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答案，开口问道。“没有，我就是提醒你而已！”赵波赶紧扯开话题说：“昨晚的情况，我会跟领导反应，他们的做法的确不妥，把病人推来推去，很容易出事情！”

“年轻人，多吃苦、多吃亏！”赵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