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原因，从老家回来的许舟，开始沉默寡言，原本对江雪炙热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江雪感受到了许舟的刻意冷淡，也猜到了原因，无非就是许舟身上的HIV病毒，是两人现在乃至将来想要步入幸福的阻碍，这个阻碍像一座大山，令人望其项背。

江春燕还在叨叨着催江雪和许舟赶紧结婚，生个胖外孙来给自己带。每次吃饭，都是这个话题，江雪都开始害怕吃饭了。

“江雪啊！明天把许舟叫家里来吃饭！”卧室里，好不容易闭上眼的江雪，在听到门外的江春燕的这句话后，顿时没了睡意，只能翻坐起来，拿起枕头下的手机给许舟发微信。

“我妈说，叫你明天来我家吃饭！”按下发送键，江雪心里有些忐忑，她实在害怕许舟的拒绝。这些天，许舟已经对她避而不见好多次了。

“好的，明天见，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许舟很快就回了消息。

这让江雪感受到了些许开心，或许，许舟真的喜欢自己，而并非像传言那样，把自己当做林亦的替身。

第二天是周末，江雪休息，一大早就被江春燕叫起床去菜市场买菜。

再一次的，江雪来到了那个猪肉摊，就是上次自己刚被查出肺结核那天，自己在这个猪肉摊前感受到了暖意。

老板没有认出江雪，但还是像上次一样，满脸堆笑。

“老板，剩余的排骨我全要了！”江雪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当时自己没钱买肉的场景，此时此刻，她想消灭那压在自己身上的无影的窘迫，而只有把所有的排骨都买了，才能消灭。

“买那么多干嘛？吃不了那么多！”江春燕大声制止，“就请一个许舟吃饭，又不是做满汉全席！”

已经伸出手抓排骨的老板在听到这句话后，很实诚的笑着说：“那就没必要买这么多了，吃不完放冰箱会影响口感的。”

“不听她的，老板给我来两斤就行！”江春燕说。

“好嘞！”老板抓起排骨放上砧板，一正手起刀落。

江雪有些发呆的看着那些砧板上的被砍的肉，突然觉得自己和它们好像，都是任人宰割，心底的悲怆油然而生。

生了一场病，命运轨迹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加上最近一直被许舟冷落，江雪整个身心都是堵着的。

母女二人，应该是江春燕一人，洋洋洒洒买了好多菜，准备好好招待未来的女婿，对于许舟，江春燕有种说不出的疑惑，但更多的是喜欢，工作体面、挣钱多，她乐还差不多。

江春燕边炒菜边催促江雪到楼下迎接许舟。

江雪内心的担忧越来越重，如果有一天那些美丽的谎言被揭开，不知道江春燕会如何伤心。

刚到楼下，许舟也到了，他瘦了，虽然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但忍掩盖不了内心的沧桑和悲凉。

江雪不知道许舟这次回老家经历了什么，但她能猜到，他肯定是经历了些什么。

江雪想开口，但眼泪先滑落了下来，小区里来往的邻居很多，江雪怕被他们看见，于是赶紧用袖子把眼泪抹干。

许舟有些心疼，想上前给江雪一个拥抱，但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一下怔住了。

江雪开始惊慌，因为她从许舟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疏离。她的心有些痛，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得到，从此以后，许舟可能不再属于自己了。

两人各揣心事，呆在原地，林魂出窍，好在及时被楼上探出头的江春燕的喊声拉了回来。

许舟跟在江雪身后上了楼，江春燕早早打开了门等着了。

“江大姐，这是江雪的男朋友吧！”对门的杨阿姨从许舟身后冒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许舟，那目光，像是带着刺，让许舟有些不安。

“是啊！”江春燕说话间，江雪许舟已进门。

“那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呀？”杨阿姨继续追问道。

杨阿姨的名字叫杨淑娟，打从有一次在广场因为跳舞动作和江春燕发生了些小矛盾，两人就始相互较劲，一三五攀比女儿的工作，二四六吹嘘儿子的工资。

“你管得着什么工作吗？又不是你女儿的男朋友！”江春燕得意洋洋的故作神秘，就想多看几眼杨淑娟那好奇的样子。

杨淑娟邪恶的笑了笑，说道：“看他黑成那样，该不会是哪个快递公司的临时工吧？”

“我呸，你眼睛不好赶紧上医院看看去，你女婿才是临时工呢！”江春燕说完，得意的挑起了眉头，继续说道：“我女婿可是外科医生，工资高着呢。”

江春燕话一出口，杨淑娟刚才还淡淡的笑，此刻变成了大笑，而且还是嘲笑，那笑声让江春燕觉得有些不安。

“少阴阳怪气的，我还要回家吃饭呢！”江春燕想要关门，被张淑娟拉住了。

“别急啊，再跟我吹吹你那高工资的女婿呗！外科医生？外科那么多，到底哪个科？”张淑娟不依不饶。

“这……”江春燕也被问得答不出话。

“怎么？回答不出来？那就是撒谎了吧，根本就不是医生吧！”

“行了，你有完没完，我女儿的男朋友，你操什么心，有空多操心操心你那协警女婿吧！”江春燕答不出许舟的工作岗位，被追问得面子上挂不住，情急之下开始攻击张淑娟的软肋，但说完立马后悔，毕竟协警也是警察，也是为社会安宁做贡献的人。

“江春燕，你做人不要太过分！”张淑娟面子也挂不住了，脸都气红了。恶狠狠的说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我告诉你，你那个女婿，就一个烂人，还外科医生呢，他得了艾滋病你知不知道？”

“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说话是不经过大脑啊？是不是比你家女婿优秀的你都见不惯啊，非要上前踩一脚。”江春燕完全不信她的话，甚至都懒得去想。

“你不信是吧？”张淑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一本正经的说：“你可以去医院感染性疾病科的艾滋病门诊问问，你这宝贝女婿是不是每隔3个月就要去那里找医生领抗艾滋病病毒的药吃？”

张淑娟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江春燕的脑门，让她一下子没了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我对天发誓我不骗你，我女儿亲口告诉我的，你要知道，我女儿可就在那个科上班呢！”张淑娟说这些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为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泄露别人**的行为感到罪恶。

“我不信！我不信！”江春燕扶着墙，心里恐慌不已，但嘴上还在硬撑。

“信不信随你吧！不过我可得提醒你，那艾滋病可是恐怖得很呢，医不好了，还会传染人呢，你最好赶紧带上你家江雪去医院检查。”

等江春燕直起身子想再跟张淑娟对峙的时候，她已经迅速打开门，钻了进去，然后把门“砰”一关。

转身回到家的江春燕心口疼得厉害，颤颤巍巍的坐到了沙发上。

从卫生间出来的许舟赶紧上前搀扶，被江春燕一把推开。

“江雪，你出来！”江春燕叫住正在厨房忙活的江雪。

从厨房出来的江雪看着一脸怒气的江春燕和一脸尴尬的许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妈……”江雪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江春燕捶打着胸口，边流泪边打骂。她虽然不懂医，但她还是知道艾滋病是个啥病的，她不愿意相信张淑娟的话，但她的话太有理有据了，听了让人害怕，不得不信。

“妈……”江雪试图开口，又被打断。

“许舟，你是不是有艾滋病？”江春燕直面许舟。

许舟几次话到嘴边，忍住了。这辈子，除了医生和少数盟友，许舟从未对别人亲口承认过自己的病，因为他害怕那种承认过后被人白眼、鄙视、厌恶的感觉。

“你直接告诉我个痛快话！你有没有得艾滋病？”江春燕不再犹豫，看着江雪，直截了当的问，她担心、恐惧，害怕自己的孩子染上这种无药可治的病。

江雪惊住了，许舟呆住了，两人相视一眼，苦涩从心里蔓延到嘴角，他们知道，有的东西瞒不住了。

江春燕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气得抓起沙发上的包拯就砸许舟，“骗子！恶魔！你干嘛来祸害我女儿！”江春燕边砸边哭，重重复复那两句话，此时此刻，她想把许舟千刀万剐。

许舟也跟着落泪，那是一个母亲女孩子的爱和保护，他动容了，也害怕了，所以，他决定坦白。其实来之前，他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妈！”江雪一把拉住母亲的手，脑子飞快的转着办法，她不想伤害母亲，也不想许舟受到伤害，她必须保护他们。

“妈，你是不是又听对门的张阿姨瞎说什么了？”江雪坐到母亲身边，扶住她那颤抖的肩，轻轻的抚摸着。“你是知道张阿姨的为人的，她平常就喜欢乱嚼舌根子，这个事，是她胡说八道，就为了让你生气的。”

江雪一字一句的谎言，像一根被烙红烙烫的铁钩，在一钩一钩的挖自己的心。

江春燕想了想张淑娟的为人，平常的确喜欢把从女儿那里听来的病人的故事添油加醋的在小区里传播，惹得众人嫌。她有些相信了江雪的话，但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江春燕盯着许舟，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撒谎，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