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春燕的质问,许舟没有半丝犹豫,之前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当和勇敢。
“我的确的了艾滋病!”许舟说出口的这句话,像一根撬杆,撬开了那块压在胸口已久的大石头,虽然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轻松。他回老家的这几天,早已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江春燕仅存的希望和心存的幻想,轰然间倒塌,她抽出手给了许舟一巴掌,那一巴掌,带着愤怒、不堪、
看着许舟脸上迅速浮起的指印,江雪有些心疼,更多的是诧异、恐惧。她诧异许舟的勇敢,也恐惧许舟的决绝。她知道,许舟和自己,此生再无可能。
“妈……”江雪轻唤,想帮许舟解围。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江春燕虽是冲着江雪吼,但眼睛一直盯着许舟。
许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也直面着江春燕,“阿姨,之前的一切都是我撒的谎,我对不起您老人家!”许舟说完,给江春燕深深鞠了一躬。
“啪!”江春燕伸出手又是一巴掌,哽咽着说:“你不配跟我说对不起,我也绝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这个魔鬼,既然知道自己有那种烂病,就不要出来祸害人!”
这话深深刺痛了许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百毒不侵,现在才知道那些洒脱和从容都是自欺欺人,自己这样的人依然是社会的‘垃圾’。
“妈!”江雪听到母亲这样说,脸都变白了,她能感受到这些话对许舟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阿姨!真的对不起!”许舟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黯然而迅速的离开了江雪家,他害怕下一秒,又会听到带刺的话语。他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必须赶紧离开。
江雪看着许舟背影,写满了悲凉,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她为许舟的委屈而委屈、为许舟的悲伤而悲伤,也为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心爱的人而难过。
“江雪,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江春燕看着从未如此伤心的女儿,本不想继续追问,但不得不开口。
江雪看着江春燕,有些责备,她怪母亲为什么一定要问许舟那些难堪的问题,说出那些难听的话。
“我知道你在怪我,或许你也会恨我。”江春燕读懂了江雪眼里微微的恨意,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但是,我是你的妈妈,我只希望你活得健康、纯粹!”
“我恨你!因为你剥夺了我的爱情!”江雪已改往日对母亲的唯唯诺诺,恶狠狠的说。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依然爱你!”江春燕的眼眶,已红了半边。
这是江雪第一次听到母亲说爱自己,心里有些暖,但更多的是委屈。“你爱我吗?你爱的是弟弟吧!从小到大,你只爱他一个!”
“江雪……”
“你不要说,我来说!”江雪打断母亲,一字一句,句句诛心道:“你是一个糟糕的妈妈,重男轻女、嫌贫爱富、贪慕虚荣。”
江春燕无力辩解,因为江雪说的是对的,她缓缓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还限制我的恋爱自由,当时宋飞是这样,现在许舟也是这样!我已经30岁了,不再是那个被你用棍子鞭赶着做事的小女孩了!”江雪悲愤的倾诉着压在心底的委屈,像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江春燕把这些话听在了心里,她想解释,可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或许自己对江雪真的造成的伤害,但是,自己依然爱着她。
“江雪,我承认我的确是重男轻女,这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我错在不该从你肚子里生出来!”江雪话还没说完,就往门边走去,伸手抓起鞋柜上的包,准备出门。
江春燕跟着上去一把拉住,“江雪!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许舟!”
“你不能去找他!”
“我一定要去找他!”江雪此时情绪有些失控,多年被积压的叛逆一下子爆发出来,一心只想忤逆母亲、反抗母亲。
“就当我求你了,跟他分开吧,我求你了!”江春燕脑子里徘徊着电视广告里那些得了艾滋病的人惨死的画面,拉住江雪的手更用力了,竟恐惧得哭了起来。
江雪从未见过如此低姿态的母亲,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对许舟的担忧。
“你刚才对许舟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会逼死他的!他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好不容易有阳光照到他们身上了,你们又遮住了他头顶的太阳,还往他身上洒冰,他坚持不住的!”江雪满脸是泪,她也是一个传染病人,她知道刚才母亲的那番话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其实江春燕很是后悔刚才对许舟说出那样的话,但她实在没办法啊,她担心江雪。
“艾滋病不是烂病,得艾滋病的人也并非全都是烂人,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比一些正常人还要单纯!”江雪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像对门的张阿姨和她的女儿,肆意传播别人的**,添油加醋的制造矛盾,处心积虑的伤害别人,这样的人,才是烂人!”江雪说。
江春燕听出了些许道理,松开了手,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江雪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得他那种病?”江春燕吞吐再三,还是开了口。
江雪本不想回答,在看到母亲炙热而担忧的眼神时,摇了摇头。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女孩!”
江雪一路从许舟的住处找到上班的地方,又找到春风酒馆,仍然不见许舟。这一路上一直拨打许舟的电话,一开始是不接,后来直接关机了。
江雪给李默打了电话,李默很快赶到了春风酒馆。春风不在,听酒馆的服务员说,她生病住院去了。
江雪和李默两人商量着,给赵波打了电话,很快,赵波带着仲婷来到了春风酒馆。
“李默,你额这个女孩子一队,我和仲婷一队,我们分头行动!”赵波不愧是领导,迅速分配起了工作。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们自己找!”两队人分开的时候,赵波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找了一夜,找了大街小巷,还是没有找到许舟。赵波和仲婷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提前离开找寻许舟的队伍,江雪和李默则向各自的上级请了假。
赵波走之前,把李默叫到了一旁。
“李默,我想麻烦你个事。”赵波犹豫再三,还是为难的开了口。
“嗯?怎么啦?”
“你跟江雪关系好一些,你能不能和她说一声,暂时不要投诉我们的同事泄露许舟病情的事。”赵波知道这件事不合清法,也痛恨这种行为,但作为一科之主,她必须为大局考虑。
李默有些为难,迟迟不肯开口。
“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果真的是我们科室的人员传播出去的,我会公事公办。但是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想我的同事被告状到领导那里。”
“我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杨梅,是我家对门张阿姨家的女儿,就在你们医院工作!”江雪似乎听到了赵波的话,突然走了过来,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告诉大家自己的所知。
赵波心里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开始害怕,因为她清楚杨梅的性格。她可以保证自己和仲婷是能守住病人秘密的事,但杨梅,她不敢保证。
听到“杨梅”两个字,仲婷也心里一怔。她知道,自己和赵波主任是疾控中心和上级领导层层考察出来,接任艾滋病咨询门诊的人,她们都有着良好的职业操守。但感染性疾病科的工作人员众多,难免鱼龙混杂。
“我在这里给你们二位保证,这件事我一定追查个水落石出,还许舟一个公道!”赵波的话,像极了官场上立军令状的官腔,但也不乏对病人发自内心的关爱。
既然赵波都这么说了,江雪和李默便不再依依不饶。
“赵主任,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江雪对着转身即将离去的赵波默默说了句。
赵波直直挺起脊梁,转过身,笑着对江雪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
顶着黑眼圈、风尘仆仆赶到科室,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早饭,就到了晨交班的时间。
交班的内容,赵波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许舟的事。入行30年,赵波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开过小差,大家都奇怪的盯着赵波看。
赵波是在大家炙热的眼神里回过神来的,她尴尬笑了笑。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赵波目光一一略过众人,心里默默点了一次名。
“还有杨梅没有到!”不知谁小声说了句。
又是她,赵波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莫名的一股小火,拉着脸说:“不是昨晚就发了通知,今天早上召开紧急会议吗?
“来了来了!”杨梅人才到办公室门口,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知情的赵波和仲婷相视一眼,脸色变得严肃。
“护士长!病人的针都已经打上了吧?”赵波问。
“听说要开会,我叫姐妹们提前一个小时上班,该忙的已经忙活完了,等下差不多听着铃声换针水就行了。”
赵波点点头,轻咳了两声,本来就嗓子发炎,再熬了一夜,此刻嗓子烧得难受,但责任在肩,刻不容缓。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请大家不要中途离开,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赵波说话间,掏出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希望各位精神保持高度集中,因为今天这个会议,意义重大,请大家把手机调成静音,像我一样放在桌子上。这次会议,不允许开一丁点小差,如果有谁不配合,扣除这个月所有绩效。”
大家都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重大会议,竟让赵波如此严肃,甚至还有些怒气。
陆陆续续的,大家照着赵波的指示配合着。
“差不多了,那会议开始了!赵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