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绕着足球场走了两圈，许舟终于开了口。

“江雪，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妈妈说得对，我这种人，不应该再祸害别人了。”

江雪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停的摇头，好像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你回家之前还好好的，我们还计划了好多未来，为什么你要突然跟我说分手？”

“因为我是个不幸，我不想让你变得跟我一样不幸！”

“我愿意！”

“我不愿意！”许舟内心的沉痛，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爱江雪，但是这种情况下，爱是放手，而不是拥有。

“可是我真的愿意！”江雪哭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我愿意，就能皆大欢喜！”许舟故作坚强，他决定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江雪分开。

“许舟，你真的很残忍！”江雪哭着笑了，继续说：“之前是你一直鼓励我要勇敢的，我已经做好了赴汤蹈火的准备，你却临阵脱逃！”

许舟怕眼泪掉下来，仰起头看着天空。他怎会不知江雪的勇敢，就因为知道她的勇敢，他才不能勇敢。

一腔孤勇的人，需要被胆怯懦弱保护。

“人生是一段段或长或短的旅程，有的路途可以勇敢的奔跑，那里有鸟语花香，所到之处都是美。而有的路途遍地荆棘，我们反而要小心翼翼，因为每向前一步，都有可能遍地鳞伤，甚至粉身碎骨！”

“我不想听！”江雪以为捂住耳朵，就可以捂住事实。

“我有艾滋病！”许舟双手扶住江雪的双肩，说道：“你知道艾滋病是怎么传播吗？是性！你和我都是成年人，没有性的恋爱可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如果婚姻里没有性？还叫做婚姻吗？”

“我不介意没有性的婚姻！”

“可是我介意啊！”许舟悲哀的说，“我虽然有病，但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有对性的需求。可是我的需求可能会把病毒传染给你，这是必然！病毒是不懂爱情的！它不会因为我爱你活者你爱我，就不再我们身上肆意传播摧残我们！”

江雪伸出双手抓住许舟的双臂，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一般，说：“如果我说，我不怕被传染呢！”

看着江雪眼神里的坚定和勇敢，许舟的心被揪得很痛。他心疼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对她的爱更深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不可能！”许舟假装生气，推开江雪。

江雪一个趔趄，许舟想伸手去扶，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告诉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否则只会让悲剧发生在江雪身上。

“许舟，你回老家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不为什么！”许舟假装冷冷的回答，实则内心痛得要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江雪想拉住许舟，被许舟甩开。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自己可以面对，不需要你的参与！”许舟的若无其事，掩饰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如果许舟不说，或许永远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回老家的这几天发生的事，差点让许舟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许舟，其实你一直喜欢的人是林亦，对不对？”江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是！”许舟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掩饰。

“如果你喜欢我，应该会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即使没有性！”江雪一字一句，句句戳中许舟要害。“你会想要接我下班，想要陪我看电影，想要陪我一起到老！很可惜，你没有！”即使快要窒息，江雪仍然要把内心的疑惑说出来给许舟听。

“你又何尝不是呢？”许舟反问，“你不也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可怜，才和我在一起吗？”

“我没有！我没有！”江雪大声宣泄，不停的摇头。

“分开，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未来！”许舟的决绝，刺痛了江雪，也刺痛着自己。

许舟辞去了工作，准备离开安平。

离开之前，他来到了春风酒馆，却抱憾而走。

春风因为得了肺结核的缘故，怕传染给别人，已经关了春风酒馆的门。

春风病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由于每天同时吃抗结核和抗艾滋病病毒的药，所以瘦了很多。

单一种药物，就有很大的副作用，更别说两种加在一起。到春风硬生生挺了过来。

用她的话说，“我儿子还在读大学，我要是死了，他每年的寒暑假就没地去了！”

那个爱吃辣火锅的春风，开始了养生，花钱也不再大手大脚，她要留着钱，给儿子毕业以后买房娶媳妇。

她爱儿子，胜过爱自己。以前她对一切无所畏惧，在走了一趟鬼门关以后，她开始怕死，怕失去。

李兰每天都到春风门口走一趟，但并不是为了来捡瓶子，而是想来看看春风。她知道春风生病的事，但从未有过一丝恐惧和嫌弃。她只知道，春风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冬天会给她热水喝，夏天会叫她到店里吹空调。

李兰准备走的时候，遇到了江雪。

“阿姨，你见到许舟了吗？”江雪开口问。

“他走了！”

江雪来不及告别，想要去追许舟。

“丫头，他走远了！你追不上！”李兰缓缓开口。

李兰虽然年纪大，但脑子还是清楚的，她知道许舟这群人的病，也知道许舟和江雪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江雪回头，呆呆的看着李兰，她明白李兰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丫头，你长得挺好看的！”

第一次在结核门诊外面碰见江雪，李兰就觉得可惜，多好看的女孩子，就是有些邋遢。后来才知道，那不是邋遢，那是得病之后的绝望与萧条。

江雪不知李兰的意思，只想追上许舟见最后一面。

“你追不上了！”李兰看穿了江雪眼里的不甘和不舍，阻拦道。

江雪坐在了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她知道，她是真的再也追不上许舟了。

“许舟那个病，我一个老太婆都知道是治不好的病，丫头你就想开点吧！”李兰安慰道。

江雪也不说话，就一直哭。

李兰这个年纪，没有经历过爱情，只知道，健健康康才是幸福。

被丢下的江雪，每天沉浸在许舟离开的悲伤中，早已忘记了曾经的快乐、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雪越来越不开心。她像一个机器人，每天按部就班的吃饭、睡觉，再也没有任何一处美景，可以让她的内心起波澜。

直到夏暖打来电话，告诉她复查的时间到了，她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有其他事要做。

结核门诊候诊区的人还是那么多，那一双双没有被口罩遮住的眼睛，有些陌生，应该是又换了一批新病人吧。

江雪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担忧，多了些坦然和释怀。

夏暖已经轮转回住院部了，结核门诊来了新的医生，接替了夏暖的工作。

江雪复查的结果很理想，没有复发的迹象，没有新发的病灶。

走出感染科大楼，江雪遇到了那个叫做思思的女孩，和她的母亲。

母女俩很高兴的的样子，和江雪点头示好。

“你恢复得应该不错吧！”思思母亲张玉笑着问江雪。

“挺好的！”江雪点点头。

“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考上哈尔滨医科大学啦！”思思开心起来，蹦蹦跳跳的，完全没有了之前见面时的模样。

“太好啦！恭喜你！”江雪发自内心的为思思开心。

真好，风雨过后一定有彩虹，这句话用在思思身上，不，用在所有坚强与病魔抗争的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谢天谢地，还好发现得早，及时治疗，不然大学就泡汤了！”张玉说。

“得感谢夏医生！要不是她当时的极力劝说，也许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思思笑起来甜甜的，语气里全是对夏暖的感谢之情。

江雪何尝不是呢，她的病能有现在，最感谢的也是夏医生，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不离不弃的鼓励。

道别了思思母女，江雪遇到了赵波，赵波邀请江雪到办公室坐坐，江雪本想拒绝，但想到可以从赵波口里打听许舟的消息，于是就答应的。

“江雪，喝杯水！”赵波给江雪倒了杯水。

“赵医生，你知道许舟去哪了吗？”江雪接过水的同时问了句。

“嗯……”赵波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现在过得还不错！”

“赵医生，就当我求求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江雪哀求道。

“唉，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药都是李默来帮忙拿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赵波如实相告。

“哦，好吧！”江雪像泄了气皮球。

“江雪，我冒然的问你你一个问题！”赵波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江雪有些奇怪。但是点了点头。

“我想问的是……”说话间，赵波一直盯着江雪，生怕江雪又不高兴的表情。赵波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有没有和许舟发生过关系？”

问这话的时候，赵波是很坦然的，因为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在经历。

意外的事，江雪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极力的否认，或是因为被误解而生气。

“没有！”江雪有些淡定，有些平静。

赵波从江雪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倒是看到了些临危不乱的镇定。

赵波深深舒了口气，那就好。

爱情，大概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