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寄居在赵长安体内,冷沧澜的身量要高出他许多,被他无尾熊似地挂在身上,简直是寸步难行。
“我说,你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明溯用手隔开他蹭过来的脸,无奈道。
“不好,松开你就没了。”
冷沧澜委委屈屈,眸子眨呀眨,眼瞅着又要哭。
明溯彻底服气了,这些凡人怎么一喝醉就会换副模样呢?
“乖,我一直在呢,不会没的。”
拍拍他的背,安抚道:“你先松开我,然后我带你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那你不许走。”
“我不走。”
“骗人!”
“我从不骗人。”
明溯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得十分认真。
“那......好吧。”
冷沧澜犹犹豫豫地,从明溯身上下来,一只手却仍倔强地抓着他衣角,怎么劝都不肯撒手。
周边伺候的下人婢女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在他们心中,景王殿下虽然生着一副好皮囊,但是生性冷漠,待人疏离,也就是对着新王妃,才会偶尔流露几分贴切。
于是此时纷纷如吓傻了一般,瑟瑟发抖地立在旁边,愣是不敢主动上前搀扶。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一个轻柔娇媚的声音,从长廊另一端传来。
角落里的赵长安,莫名一阵瑟缩。
明溯察觉到赵长安的恐惧,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女子。
凉薄寡淡的日光透过廊下叶片稀疏的干枯紫藤,在颜之雪身上反射出点点银光,姿态雍容华贵,加上艳若芙蓉的一张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担得起“盛京第一美人”之名。
二人目光相触。
明溯一脸淡然,颜之雪却如遭雷击,瞪大了双眼站在原地,愣是半分都不敢往前走了。
......
“是.....是你?你还......还活着?”
颜之雪血色尽失,看着明溯,脚下连连后退,嘴唇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日光下澈,明溯一袭青衣,素面朝天,看着颜之雪的恐惧,眼中流出一抹悲悯。
赵长安临死前的记忆,透过她无法抑制的心声,丝毫不差地传到明溯心里。
世间女子,老的,少的,美的,丑的,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心底总会留着一分柔软,留着一分对生命的敬畏,对苦难的同情。
但事无绝对,总有一些例外。
在明溯的计划中,颜之雪并不在重要一环,充其量只能算是颜氏一族覆灭时的炮灰,可现在,他突然改了主意,有些人,总要为她的所做所行,付出代价。
“彩釉!彩釉!把那个女人抓起来,快,不要让殿下看到!”
颜之雪慌得语无伦次,都没注意到她口中的殿下正站在明溯身边一脸傻笑。
“王妃!”
彩釉一把抓住颜之雪乱挥的手,强迫她镇定下来,伏在她耳边,安抚道:“赵长安已经死了,您忘了吗?是您亲眼看着她死的。您仔细看看,这个人不是赵长安。”
“不是赵长安?”
颜之雪被惊吓过度的神思缓缓聚集回来,看看彩釉,又看看“赵长安”,眼神逐渐坚定下来,的确,赵长安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死,那就让她再死一次。
“你是谁?”
颜之雪走到二人身前,目光从冷沧澜握着的衣角上,移到明溯的脸上。
五官、身形,都像赵长安,但神情不像,气度也不像,赵长安怕极了自己,不可能有这份镇定自若的气质。
“回王妃的话,民女是招财酒肆的掌柜,明溯。”
明溯轻轻俯身回答,礼节自然而周全。
“酒肆掌柜?”
颜之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向冷沧澜,柳眉皱起,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王妃的话,喝醉了。”
“醉了?”
颜之雪明显不相信,“殿下从不过量饮酒,更何况此时还未开宴,殿下怎会独自饮酒,还能喝醉?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现实就在您面前摆着。不过王妃娘娘您有句话没说错,殿下确实没有过量饮酒,只是尝了一杯而已。”
“一杯?”
颜之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道:“你是在耍我吗?”
“回王妃娘娘的话,那酒确实霸道得很,只是闻了闻,厨房里就醉倒了好些个。现在朱先生正带着人挨个灌醒酒汤呢!”
一个婢女上前行了一礼,解释道。
“让你开口了吗?!”
颜之雪眼风扫过去,彩釉已经上前一步,狠狠地给了那婢女一耳光,后者被打得趔趄几步,摔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捂着脸跪好。
颜之雪收回目光,看向明溯,话却是对彩釉说的:“送殿下回房醒酒,至于这位明娘子,害殿下无故醉酒,居心叵测,捆起来交给天罚院罢。”
天罚院是关押凶徒的所在,凡是被关在此处的犯人,无不是罪大恶极。
颜之雪想的是,不管这个明溯是不是赵长安,长着和那贱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瞧见就足够让她做噩梦的了,还是远远地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至于进了天罚院是死是活,就不关她的事了。
“不能捆!”
冷沧澜甩开正从自己手里往外拽明溯衣角的彩釉,傻乎乎地对颜之雪道:“她还要带我睡觉的。”
“竟是想灌醉了勾引殿下?!”
怒极之下,颜之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甩过去。
明溯见势想躲,没成想,刚一转身,一旁喝傻了的冷沧澜以为她要跑,手下一用劲儿又给她拽了回来。
“啪——”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落下去,明溯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
时间,好像静止了那么一瞬。
“这是怎么了?”
正僵持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
为首的是位少年,穿着浅蓝云纹锦袍,腰间垂着一枚双鲤佩,系着银白披风,帽檐一圈雪白狐狸毛,随着他走路的步幅微微抖动,长相清俊,气质疏朗,正是当朝七殿下冷清沼。
他身后跟着的那位,着白衣,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气度清闲,长相俊美,修长手指轻执一白玉骨扇,肤色白皙,竟与那白玉不分上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他看向院中众人,眼神在明溯身上停下,似乎有些惊讶,转而又浮上层层笑意,颇有些“世界真小”的意味。
却是明溯和赵长安初入盛京时,借钱给他们的那位,十一皇叔,冷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