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素雪浮空。
长街短巷,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满树红绸。
在这个繁华的长安城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此时都有意无意的停住了脚步,观这一场盛世婚礼。
东巷四喜茶楼。
“欸?小二,这是哪家的在结亲?怎么如此气派!”
听到问询之声,正在奉茶的店小二连忙抬眼,谄笑着回话:“郎君可是初到这长安城?您有所不知啊。今日这嫁女之人是咱东巷的姚老爷,那可是相公之子,而这娶亲之人,那就更不得了了,那可是当朝的王爷!高门嫁女,可不是就要送这十里“陪门财”了么!看看这东西,都是大件啊!”
无奈的是,问话之人对这十里红妆丝毫不感兴趣。
反而继续追问道,“你说的是当朝王爷?”
“那可不,要不是王爷娶亲,怎么会如此气派!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赐的婚呐!”小二满脸艳羡。
“还是亲自赐婚?说说看。”
这话说到了贵客感兴趣的地方。
一个小银锭落在桌面上,店小二笑得更加谄媚。
这就是他紧着接待这间雅阁的原因。
虽然他面前的问话之人只是一身黑衣长袖的打扮,但是其用料却是极为华贵,更别说被他护在身后的年轻公子了,锦衣狐裘,通身的贵气。即使是看不到面容他也能推测出那必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那小的就斗胆将自己知道的说给贵客听一听。话说在一个多月前……当时那宫里出来的宣旨公公可是从谧王府一路敲敲打打到的这东巷姚府,整个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等等,谧王府?你说的可是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药石无医的谧王?”
“姚家小娘子?”
听到面前之人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店小二吓得是满头冒汗,深深的躬下身子,“这,这话咱可不能乱说。”
随着头颅低垂,慌乱之下的店小二并没有发现这第二句话正是那个他以为的大富大贵之人所问。
也就没有看到这郎君扭过头来时的惊鸿。
正处在惊慌的店小二想要退出去,可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银锭,又舍不得,“贵人听我句劝,这谧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莫要祸从口出啊。这天子脚下可比不得……”
店小二的手指往上比划,想给句忠告。
可随着头颅哆嗦着抬起,面前哪还有人。
“欸?人呢?”
此时装饰精美的雅阁内,八珍玉食,琼浆满杯,可座上却是空无一人。独留下两锭银子在红酸枝木桌上摇摇摆摆。
……
八抬喜轿之上,新娘子又一次挪开了扇子。
“桃喜,还没到么?”
仪仗开道,官媒看护,可是都抵不住喜轿内的姚落柔想要说话的欲望。
喜轿边的红衣侍女耳朵微动,随后踮着脚尖往前看了看。
“娘子,再往前百步就是了。”
落后一步的官媒娘娘像是听到什么般,快走了几步,可是周围除了喜乐欢奏,却是再无其他声音,看了眼重新闭口不言的侍女,便也不敢再多嘴了。
毕竟刚刚。
“哎哟,姚小娘子,您可不能说话,不吉利。”
“官媒娘娘,你听到我家娘子说话了么?”
“这姚小……”
“册妃盛典已过,我家娘子就是正儿八经的正一品王妃,你可以称呼她为谧王妃。”
“谧王……”
“官媒娘娘,诬陷当朝王妃,那可是重罪。”
“……老奴失礼了。”
“哎。”
生活不易,官媒叹气。
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姚落柔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只要拜了堂。
幸福的日子唾手可得!
虽然她至今没有见过谧王。
虽然据传谧王药石无医,无药可救。
虽然今日迎亲队唯独缺了新郎。
虽然……
可是再多的虽然,也比不过一个但是。
只要让她得以远离季苏可和祖父,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再者说,圣上赐婚,谁敢不从?
而谧王畏寒病重,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今日。
谧王殿下无法迎亲,正好免了她进宫朝见。免坐辂车也免了跪拜,直接入王府,堪称绝妙!
半晌。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喜轿到。
待到喜乐毕,周围便再无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
姚落柔举好手中的金玉团扇,坐立不安。
周围怎么如此安静,竟连人声都听不到了。按理说,新郎无法迎亲,应该是官媒来牵着她下轿呀?怎么没动静了。
安静如斯,姚落柔不敢开口问话。
可寂静之下她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季苏可的话语。
“落柔啊落柔,你可知道,当新婚拜堂,新郎不能登堂之时,新娘会和什么东西拜堂成亲么?”
难不成……
“唰——”
还不等姚落柔细思极恐,喜轿的门帘便被轻轻拉开。
刹那间。
昏暗的喜轿内被霞光侵满。
姚落柔掌心的金玉团扇端正的立着,完美的挡住了轿外的视线和天边的彩霞,门帘颤动,她的眸光微垂,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引入眼帘。
这是?
男子的手?
姚落柔微微瞪大眼眸。
“希尧喜迎夫人,病重未能迎亲,深感抱歉。”一道饱含歉意的声音顺着大开的轿门传来。
姚落柔下意识的眨眨眼。
希尧?
谧王的字,便是希尧。
温润如玉的嗓音仿佛清泉般空灵干净,不阳刚,亦不娇弱。姚落柔的手指捏的泛白,她突然很想看看谧王的样子。
许是久不见新娘下轿,周围的百姓渐渐传来了细细簌簌的交谈之声。
这抹嘈杂惊醒了沉思的姚落柔。
回过神来,她垂下眼,看着身前始终巍然不动的莹白掌心,长舒口气。
她突然有了一种要托付终生的感觉。
时间流逝,姚落柔细嫩的左手缓缓松开团扇,娇嫩的指尖覆上眼下的莹白,然后被对方牢牢的握住。
姚落柔随着力道起身,一脚踏出喜轿。
入脚软绵。
垂眸,只见她那锦边翠色的绣鞋之下竟是一条锦缎绣制的毡褥,花红柳绿,色彩斑斓,很是好看。
待官媒和桃喜将两人的礼服整理好。
姚落柔便随着李希尧那轻柔的却不容忽视的力道,向前踏去。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了细细簌簌的抛洒之声。
待其滚落到前方,姚落柔才知道,原来是一颗一颗的五谷杂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