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

“马鞍。”

“米袋。”

一路上，姚落柔都被莹白手掌带着走，因为低垂着脖颈，她除了两人红绿交缠的衣摆，什么也看不到。伴着李希尧的轻声软语，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流程。不知是因为李希尧迁就她以扇遮面，还是因为迎亲礼俗确实复杂繁长，姚落柔只觉得这一路，走的很是漫长。

“新郎新娘入青庐——”

要结束了。

这是姚落柔听到宦官叫唱之时最直观的感受。

青庐，就是他们的新房。

随着两人踏过毡褥的尽头，姚落柔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暖炉之中，没有了寒风肆虐，好像空气都是温热的。

这是进了新房了。

姚落柔顺着李希尧的力道继续往前走。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撇了撇，周围没有了围观的人群，她的视线便也放肆了很多。

可惜，能看到的还是只有满目的红绸。

姚落柔飞扬的视线还没转回来，握住她手尖的力道便先松懈了。

嗯？

姚落柔下意识攥紧，张张嘴，又强忍住不发出声音。

疑惑。

你，干嘛突然松开？

李希尧感受到手指尖的力道后，便猛然顿住，侧头看着已经歪歪斜斜的团扇，弯了眉眼。

刚要开口，他们的身后便传来了阵阵笑声。

“哟，这才多久，谧王妃就拽着谧王殿下不撒手了。”本是娇俏的嗓音，此时却恶言恶语，充斥着满满的嘲意。

谁在说话？

姚落柔眼眸微转，却什么也看不见。

“新婚夫妇本就该如此，郎情妾意才是美哉。”又是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缓缓临近。

姚落柔垂眸，看着由远及近，行至脚边的深绿色儒裙，眨眨眼。

这又是谁？

“我乃康郡王妃，按辈分，姚娘子可唤我一声表姑母。”随着声音淡下，一双柔胰覆上姚落柔的手掌，后轻轻拉起，“吉时已到，该拜堂了，你若是再拉下去，就该误了吉时了。”

拜堂？

姚落柔了然，还不待松手，她的身边便传来了一个沙哑欢愉的声音。

“咳，夫人放心，为夫不会跑的。”

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姚落柔脸色猛地爆红，松开手去。

谁担心你会不会跑了。

姚落柔肺腑。

再说了，就你这身子骨，还想跑哪去。

随着康郡王妃的指引，姚落柔的双手重新置于团扇之上。

扭身。

“好了，开始吧。”

一声令下，官宦奴仆鱼贯而入，一切尽然有序。

“行拜礼——”

姚落柔捏紧团扇，透着团扇看着眼前的一团红衣，缓缓俯身。

“回拜礼——”

李希尧面色越发苍白，徐徐下拜。

“礼成——”

随着官媒一箩筐不间断的吉祥话，两人被妥善的安置在喜床之上。

姚落柔大喜，她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可还不等她举着团扇抬起脖子，身旁那只莹白的手掌又把她的头按了下去。

？？？

姚落柔还没反抗，一堆硬邦邦的东西砸了她满身。

是金银彩果。

“撒帐礼成——”

姚落柔看着喜床之上，那是十足十的金锭子。

还好，她有一个靠谱夫君。

“同牢合卺，相亲相爱。”

随着官媒娘娘的唱腔，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木盘端来，里面规整的放着两个瓠瓢，一个银盘。

银白色的精美圆盘中，是一块拇指大小的棕褐色物体。

李希尧拿筷子轻轻一碰，便成了均等的两份。

大小刚好够一口放下。

姚落柔举筷入口，咀嚼，是烧肉。

烧肉吞咽，两人又拿起了瓠瓢。

双双抵唇，一饮而尽，是上好的葡萄酒。

“酒是蒲桃酒，将来上使君。幸垂与饮却，延得万年春。”

“酒是蒲桃酒，先合主人尝。姑娘已不尝，其酒洒南墙。”

“酒是蒲桃酒，千钱沽一斗。即问姑娘郎，因何洒我酒。”

“舍后一园韭，刈却还如旧。即问儿姑娘，因何行药酒。”

长长的词念的姚落柔似是而非。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又被浓浓的口脂填满了口腔。

更干了。

还不待姚落柔喘口气，一物便遮挡了她眼角处的光线。

眸光扫过，是李希尧那双莹白的手掌。

李希尧此时满脸郑重，双手绕过两人之间的金玉团扇，环过姚落柔的白嫩脸庞，最终。

解开了红色头绳，摘下了繁重的宝石头冠。

随着媒婆的金剪子划过，两缕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合髻礼，成。

红烛悠然。

两个已经脱下喜服，只剩红色中衣的新婚夫妇正端坐在喜床之上。

姚落柔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金玉团扇。

她在等着李希尧的“却扇诗”。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清泉般的嗓音在姚落柔的耳边徐徐响起。

她笑弯了眉眼。

却还是狠心的没有将团扇拿开。

谁让今天，他还短了她一首催妆诗。

“请新郎再吟却扇诗。”

两位新人不觉得累，官媒都觉得自己唱累了。

这已经是第十遍了。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春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室内寂静，无人言语。官媒也小心思的稍稍拖延，没有再度吟唱。

就在这时。

那把镶金带玉的团扇顺着力道缓缓拉下。

露出了一张白嫩的巴掌大的小脸。

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桃花似的眸子里是星星点点的璀璨，给人一种黑到极致，反而是一股清亮的感觉。

更别提那小巧的鼻梁和红润的唇瓣，无一不在诉说着少女的娇嫩。

本欲继续吟诗讨人欢喜的李希尧顿住，久久没能移动目光。

而姚落柔也终于看到了她期待已久的，谧王。

见过之后，她只能说。

坊间，确实没有虚假的传闻。

虽然眼前之人的肤色苍白的不像话。

身形看起来也瘦弱了一些。

但是，

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住他的姿色。

姚落柔只能感叹，这人的样貌真是长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棱角分明的脸庞，黝黑深邃的眼眸，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和清冷微白的薄唇，这个人的每一个五官都在诉说着他的薄凉，可是偏偏聚在一起之后。

是溢满的温润如玉。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