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五更天了,该起了。”
梓禾胆子一向不小,叫我起床这种事整个盛京也没几个人有这个胆量,像她这样敢直接掀被子硬扯我起来的,你逛遍整个大燕朝也寻不出几个。
我眯了眯眼,靠在床旁没动作,一连串的人影鱼贯而入在我眼前晃阿晃的,飘的我头更昏。
梓禾服侍我洗漱完就出去备轿撵了,随手指了一个青色衣服的小丫头替我更衣。
我本就不情愿,所以脸色大概是差了些许,她拿玉带的手抖的就像筛糠,我眼角微微一挑,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真的我发誓就一眼,而且没有任何恶意。
但是下一秒。
“奴才该死!”她即使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还在瑟瑟发抖,我有些委屈,看着脚下接二连三跪了一地的人脑仁开始直抽抽。
“算了算了都出去出去,本王自己来……”
不怨她们怕我,我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十五岁带着五万铁骑灭了南疆,十七岁并完了西楚,两个月前收复了四城十一州,我想我杀过的人约摸比她们见过的人都多。
还没等我感慨完梓禾就进了门,一边给我束发一边唠叨着这个月俸银要多给些,什么事都是她一个人做,三头六臂也要顶不住了。
我是不爱坐这劳什子轿撵的,颠来颠去,还慢。我也知道这是在盛京不比其他处,规矩体统能压死人。
明明这里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出了西街口就到了主街,这个时候满街都是大早上爬起来上朝的可怜人,什么轿子走什么道,怎么走法都是大有学问的,不过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也不用学,我想往哪走往哪走,也没人敢走在我前面……
直到冲出来的这顶紫红色软轿。
打脸来的太快,我有点疼。
我素来跟这个二皇姐不对付,有心机城府并不是坏事,生在皇家,非己之过,若是一味的良善怕是坟头草都有我高了,关键她处事过于阴毒,做的腌臜事情太多我都不知道她晚上怎么敢出门。
我与她的相处方式是我斟酌很久才掌握的技巧。
揭她一些无关痛痒的短处,过过我的嘴瘾,我看她吃瘪的样子极为开心。
她对我下的绊子也都是些警示性的小动作。比如这次为我择婿。
其实我对这个毫不在意。
反正我名声本就不好听,也无所谓多几条人品欠佳,行为不端的评语。毕竟这些跟杀人嗜血,狠绝暴戾比起来着实太过温柔可亲。
她怕我跟她争皇位,自然得好好思量我的正君,若是家世太盛不好打压就麻烦了。
我没有夫侍,整个王府活像一个尼姑庵。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是别人说的,我听来的,而且我也觉得很像这才记下的。
我这种满手鲜血的恶人,死后怕是轮回都难入,哪还敢沾染佛门清净之地。
她先下了轿,垂手站在宫门口,也不走,一副就是要等我下来的模样,苍天可见,不是我故意找茬,是她自己往上撞的。
我理了理下摆,掀了轿帘,面上摆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迎向了那位贵人。
我点了点头就算是行过了礼,倒是旁边新站了一位,怎么形容呢,好吧我是个粗人,不会什么繁琐优美的词藻,反正是个新鲜娇嫩的小郎君。
身材极为修长,绯色的官袍更显得肤色莹白,外罩五彩祥云绣着金丝雪雁的补服,嗯,这个小郎君很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官阶便是正四品上了。
是我二姐喜欢的款,清俊秀丽,眉目舒朗,举手投足间都风流非常。就是,这身板好像过于清瘦了。
风大些都会吹跑吧?
大燕朝民风开放,未曾有男子不得为官辅政的律法,至于为什么勤政殿还是乌压压的一群女人。
我怎么会知道?
那小郎君规规矩矩行了礼,别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我是瞧得真切,想想二皇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心生愉悦。
想来也是,旁人看在他身后人的面子上谁敢受他大礼。
啧啧啧,但是对不起了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懂礼守节。
二皇姐的脸色很黑,但是依旧勾着嘴角跟我搭话
“子羡回京两个月了吧”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我把月换成日,然后告知你我回来了几个时辰?
我走路比寻常人快一些,因此没多久就到了重华门,我假装没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有劳皇姐挂心”
就当我以为尴尬的早间日常慰问已经结束时,现实是,她又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可还习惯?”
!!!
我不习惯你能怎么样?
让我在王府里扎个营?每天听着战鼓声起床吗?
不是我吹,我要是敲起那个鼓阿,整条南街都不用睡了。
“尚可”
我不爱搭理她,她反而越来劲。
到了勤政殿门口她又?叒开口了
“怎么子羡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殿内的百官安静了,我就知道她没憋着什么好,估计昨晚瞧见我了。
“就是说了,明明大家都是喝花酒,我看皇姐这样子,这酒量竟是比我这常年行军的人还好”
她以为自己坐在阁楼上我就瞧不见她?
“子羡你有所不知……”
“我知我知的……所以昨日才没打搅皇姐享齐人之福。”
“……”
看着百官五光十色的渐变脸我心情好多了。
心思舒坦了,饭都能多添几碗
近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重大仪典已过,一没地方闹灾,二没地方打仗。
所以,有人就要找些事情来做了。
话说我不是第一次被弹劾,但是这次格外不同。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是奇特跟新奇。
这次是我亲耳听到有人说我德行有亏,整天流连烟花之地,有失体面……
不得不说,御史的口才是真的好,我听完都觉得自己上愧对社稷,下羞于万民了。
若不是我脸皮厚怕是要当场抽刀抹脖子了。
为什么不去撞盘龙柱?
我怕我力气太大,直接把柱子撞断了,临了临了还得加个弑君犯上的罪名,那才真真的是冤枉。
“子羡?”
我乖乖的垂首作揖
“儿臣在……”
母皇的目光在我周身巡了一圈又一圈。
我一直好奇,母皇总是这么看人眼睛不会酸吗?
时间久了眼睛不会出毛病吗?
反正总归不是炫耀自己眼睛大吧?
震慑是没有的,那眼下的乌青倒是瞧得清楚。
“朕看你就是少个正君才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下周遭突然安静了,百官开始一个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是今日皇上突然在朝堂之上指婚可怎么得了,谁敢把儿子嫁给奕亲王这个活修罗。
皇帝忙着低头啜着茶,没功夫说话,下面也没人敢吱声,生怕自己家的儿子被指了去。
我没打算娶亲。
谁知道我会死在哪,没准死的时候还缺个胳膊少个脑袋啥的。
话是难听了一些但是理是实在的。
况且,上首那位又如何放心我娶一个簪缨世族的正君。
我的母亲,有着君主的通病,多疑。
朝堂制衡权术非我之长,但是功高震主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我们先是君臣,才是母女。
越是纨绔她才越是安心。
我名声在外,除了我那位好皇姐,自然有我自己在推波助澜。
其实,心寒也是有的。
敌人对我闻风丧胆我求之不得。
可大燕百姓于我也是畏惧多于崇敬。
惧怕与惶恐在她们心里扎了根,生了芽,对我是唯恐不及。
戎马数十年,为的自然是大燕百姓安康,江山永固。
至于其他的我既没能力也无心力去管了。
我把身子压的更低了些
“母皇,儿臣才回京数月人都没识清怎的选正君?”
我笑的格外坦荡,因为这可是大大的实话。
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事不久就会不了了之。
我早膳还没用,因此想回府的心情很是急切,终于在我的望眼欲穿之下,母皇起身离殿了。
我走的很急。
一点也没想着后面的百官,早早地走在了前头。
一个纨绔皇女急着下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习武之人五感极强,跨过殿门的时候我还隐约听到太师说着什么粗识鲁莽,有失体统之类的话。
我哪有功夫搭理她?径直出了殿门。
我是个武人,鲁莽一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