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这个时节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只穿一件素色单衣立在院内还是有些冷的,然后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夜幕厚重,月亮只有细细弯弯的一小牙儿,随风摇曳飘荡的树梢之上是零碎的点点星光,小小片的云浅浅柔柔地掩着月,微微的一阵风轻轻地吹散了云,哪怕如此良辰美景,我依旧无法忽略在墙的那一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果不其然,从墙上纵身跳下来了一团黑影,她是侧身直直越过我府上的高墙的,嗯,看的出来功夫不错的。
好了,毁人意境的总归不是我了。
“半夜三经的翻墙而来,阁下好有雅兴,不知此等趣事可否讲与孤听听……”
瞧她刚刚跃墙的身法,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熟悉的身段,这相似的气息……
她环视左右后很是顺手地摘掉了蒙在脸上的黑色面纱。
嗯,确实是个熟人。
“属下青玉见过奕王殿下,还请殿下恕属下擅闯王府的不恭之罪。”
“……”
我默默收回了掌上的力,抬头看了看天,嗯,果然找不到我刚刚闪闪发光的那颗星了。
此处偏僻,平日里白天都鲜少有人踏足,更何况这黑黢黢的晚上。
“早前可是梓禾发现了属下?”
“不然呢……”
我想她是故意给梓禾瞧见的。
“属下回京之前主子特意交代过的,奕王殿下府上不比当初,叫属下小心行事,切勿惊扰到不相干的人给奕王殿下添麻烦……”
青玉想自家主子的意思很是简单明白,无非就是你若是给奕王殿下添麻烦了,回去了我就好好找你麻烦,所以她现在脊背发凉。
“说不上麻烦,倒是大姐现下身体如何了?”
“殿下且安心,如今主子身子已经大好,汤药日日断断续续地喝着也是滋补为主,闲暇的时候品茗游湖,好不自在,估摸着不过月余便能回京了。”
“如此甚好,身子才是最最要紧的,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你回京可是有什么要事?”
“咳咳咳……属下此来是想请奕王殿下帮个忙。”
“说。”
“属下是想让奕王殿下帮忙藏个人……”
青玉的脑袋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我眸色一深,轻轻摩挲着指尖。
“是何人?”
“王琪的偏将曾黎,回京名单上本没有她的,她自个换了便服绕道庆州,然后恰好那日与王琪同时到了京郊……”
“然后恰好看到王琪被杀,又恰好被你劫了回去?”
静默无言。
果真,姓苏的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哪怕是这个久离庙堂的奕王。
“罢了罢了,定是我二皇姐发现了什么正忙着搜罗人你才狗急跳墙来寻我的。”
“属下多谢奕王殿下体恤……”
“别谢太早,孤是肯体恤你,只是大姐知道了会不会体恤你孤就不知道了。”
青玉的脸扭成了一团,主子绝不会想让奕王殿下卷进此等争纷之中的,可是风声已然传到瑜王耳朵里了,按照瑜王在京城的势力她们焉能有藏身之处?
除了奕王殿下,她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帮她解此困局的。
“她人现下在何处落脚?”
“在旗山脚下附近的农户家中。”
“旗山吗……”
虽然偏了些,终归还是在城里。
“待孤想想,梓禾,你先跟着青玉去瞧瞧,动作轻些,仔细别带着些蚊虫苍蝇到处逛。”
“主子放心,梓禾晓得的。”
“那属下先谢过奕王殿下了……”
“得得得,你少与孤说这些混账场面话,赶紧滚去办正事……”
她们都走了,至于我嘛,现在要回去睡觉了。
翌日我起身的时候梓禾也刚好端着铜盆推门进来。
“看来昨晚主子睡得不大好?”
我暗幽幽地瞥了她一眼顺带打了个哈欠。
“人怎么样了?”
“活的自然不如以往滋润,吵吵嚷嚷着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呢……”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果然是不会错的,脑子迷路,蠢到家了。”
“主子可想好了她的去处?此事一出瑜王殿下定然最先想到的便是咱们奕王府了。”
“我知道,反正也不会藏在自家府里,随她想不想得到。”
只是大皇姐是如何知道王琪会被人在京郊截杀的?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人员,时间,场合设置的如此缜密,绝不可能是巧合,莫非是在二皇姐身边安插了暗庄?
想想也不无可能,大皇姐绝非泛泛的池中之物,储君之位于她也并非当不起。
只是立嫡还是立长朝堂上数年来都争论不休,一直都没个结果,论家世,贵君出身于盛京四大门阀的沈府,论师门,大皇姐与我的课业皆由祖母亲授,论性格,大皇姐持重有礼细致妥帖,论才情更是不知道甩了故作风雅的二皇姐几条街。
但是,再多优势也架不住母皇私心偏宠。
我这位二皇姐旁的不行,琢磨起母皇喜恶却是颇有心得,溜须拍马的本事我等可是望尘莫及。
母皇这人极为看重自己的颜面,她的颜面便是整个大燕朝的颜面,她不喜百姓私下妄议朝政,却又怕那些个贤士儒生说三道四污了自个的名声,她自个喜奢重华贪图享乐却又天天命人下旨让各级官吏清廉节俭,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堂之上风气如此污浊不堪,为君者却还不自知,百官尽是些玩弄权术,利欲熏心的虎狼之辈还妄谈什么海晏河清!?
我当然知道这是大不敬的罪过,所以也只敢想想而已,毕竟脑袋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掉了也不会再长回来。倒在敌军手下能马革裹尸怕也就罢了,若是死在午门外的刽子手刀下那该有多憋屈。
刚好今日休沐,我就闲的很,其实哪怕不休沐我也没什么像样的事情可做。
府里盯着我的眼睛多到数不过来,我想我若是太过安分守己母皇怕是会觉得他们办事不仔细不尽心,若是害得人家因此被申饬责罚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我得给自己,也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这样才不会太无趣。
“梓禾阿,去备只墨来,孤想着写封信到宿州,也不知道大皇姐身子现下怎么样了?仔细想想去宿州也三年多了,若是这病还没像样的起色趁早回京里养着好了,何苦在宿州费那个心神气力。”
也就说话间东西就备好了,我微微侧过身去好让她去铺那个小叶紫檀的镇纸。
“对了梓禾,你记着得空去库房里把母皇前阵子赐下来的那些个鹿茸,雪域野党参,野生黑枸杞什么的取出来拿锦盒仔细包好了一同送去宿州……”
“奴才记下了,主子放心就是,细细想来也是,主子自己常年在外,平日里也难得联系,确是该多送些去的。”
我看着这方两个月前从宿州送来的端砚,鼻尖很是心虚地冒了些汗。
我想想,这一年来与大皇姐的书信没有十封也得有八封,委实算不得少,若是叫母皇知道了怕是又要疑心老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