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吹干了纸上的湿漉漉的墨迹我便顺手将信平平地递给了一旁侍墨的梓禾。
至于内容无外乎是一些鸡毛蒜皮的闲杂琐事,外加腻歪活人恶心死人的屁话。反正这种做作的东西我是看不得第二次的,往后也决计不会再写,鸡皮疙瘩丢的满地都是了,扫都扫不完。
所幸这糟心的杂事总算是忙完了,是该好好办正经事了。
我得仔细想想把人藏到哪去好。
旗山在南街后,倒是离南风馆挺近的。
“梓禾你先去门口领走那些个杂碎,然后沿着咱们府上的墙往西街走,记着切莫走的太快,稍稍慢些,能让他们跟上就成,一直到九阳巷,进了门之后自己便去安排,打点妥当了之后再自个溜回府,懂了吗?”
“主子尽干这些缺德事儿,还总是遣我去……”
“浑说,哪有的事儿。”
“您自个心里门清着呢,不过您得想想看,您哪里是在为难府外门口的那些个杂人,分明是在刁难您自个的下属,外面那群都是瑜王殿下自己家养的府兵,速度温吞就罢了,关键是这体力也决计跟不上阿,他们若是撑不住了停下来歇歇脚,我还得找个地方候着他们追上来不成?”
“……”
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我不想管。
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我是在为她好,趁着好时机早早地磨炼她,为她日后成大器,做大事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大燕好主子非我莫属了。
“还有记着,出去的时候稍微有些响动,以防他们自己没留神看不着你。”
“我晓得的……”
梓禾的嘴翘的老高,眉毛也高高挑着,见我没话说了自己气鼓鼓地推开门出去了。
话说九阳巷其实挺普通的,如果秦枫的府邸不在这条巷子里的话。
我与秦枫是过命的交情,若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在了南疆,成了一抔细沙黄土随风去了。
我们一同经历了太多生死,他是我可以依托后背的人,于我而言他与骨肉至亲无异。
好的,想来这也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我与秦枫交情甚笃,所以藏个人在他家一点也不意外,是吧。
秦枫应当是我大燕最年轻的高阶武将了,冠军大将军,居三品上,现下他正领着十万大军驻扎在南疆。
所以,他的府邸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很适合藏人的样子。
想来他们也是不敢贸然去大将军府里头找人的,反正至少是不敢明着来的,这一不留神儿便是掉脑袋的大罪过,肉放在嘴边不能吃的日子着实难熬,其实以二皇姐的神通光明正大搜府倒也不是什么难时,不过能让他们先焦心这几日我也是好开心的。
算算梓禾也走了大半个时辰,午膳怕是会在大将军府里用了,所以整个府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嗯,有点小难过,小惆帐。
我素来喜欢热闹,可是京里没人能陪我热闹,喧嚣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他们的人跟心一样冷冷清清的。
我准备收拾收拾,去趟南风馆。
毕竟有人能不拘着同我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呐,就是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珍惜。
“殿下这个时辰了是要往哪里去?”
我停住了脚,瞧着他的脸眼熟的很,仔细看了看,原是那天在演武场上差点丢掉命的俊俏小郎君。
“你缘何四处闲逛?孤在哪都能瞧见你?”
“是奴才有罪,惊扰到殿下了。”
嘶,咋又跪下了。
“非是奴才玩忽职守,奴才刚刚是在巡视后院,正巧遇见殿下的。”
“孤又没怪你,起来说话吧。”
“奴才谢过殿下。”
他缓缓起身,修长的颈部线条随着动作慢慢隐匿在后,清俊的五官一览无余。
“殿下可要在府中用过午膳再走?”
我挑挑眉,其实我的日常起居大多是由梓禾管的,这也是往常她该操心留意的事,就是这话吧,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奴才没有别的意思,是厨房已经预备下了殿下的午膳,奴才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
我舍不得浪费粮食,一粥一饭皆是恩。
他拿捏的很准,像是极为了解我的秉性。
“你并未做错,孤不喜靡费粮食,此事也是孤自己未曾留意,还要多谢你了。”
我在军中的饭食要么是行囊里的干粮,热菜热汤什么的都是做好了便上桌,原想着京里也应当是如此,现在看来是要备些时候的。
我若是午时用膳,只怕是巳时便做好了放在哪里仔细温着的。
“奴才不敢当,是梓禾姐姐教的好。”
很好,推的很干净,又得人情又得我心的好说辞。
小郎君很有两把刷子,应该不是二皇姐身边的人。
正常人都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更何况他如此聪慧之人,若是真的他择的主子是我二皇姐,嗯,我真的要夸一句,她苏卿妍福泽深厚,运气极佳,毕竟能遇到这种脑子好使的瞎子机会着实不会多。
哦,对了忘了讲,我二皇姐就叫苏卿妍。
“你叫什么名,多大年岁了?”
“奴才名珩( h e n g ),今年壹拾玖了……”
“那你姓什么?”
“奴才不知,自打有了记忆开始便只知自己单名叫个珩,平日里旁人都喊奴才阿珩的。”
“你父母呢?未曾与你讲过吗?”
“奴才未曾见过他们,听说是那年死在青州了。”
哪怕是我也听过二十年前,青州大旱,遍地饿殍,易子而食的惨况。
好像那时母皇还亲下青州巡视过的。
“那你的珩是哪个珩?”
他定定地望着我,约摸是无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的。
“回殿下的话,便是横竖的那个横。”
“啧,这个横字寓意极不好,你可曾想过改个名?”
“奴才此等卑贱之躯配这字无甚不妥。”
他似乎对自己的名有个执念。
我想着随他去好了,他既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强?
名字总归也是称号罢了。
“你既如此想了孤倒也也不多说些什么了,稍后等梓禾回来了你便去与她说孤许了你总管之位,叫她去安排一下,你有事没事便多向她跟着,学着,你看如何?”
他瞳孔猛地扩大,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跪着谢了恩。
此番下来梓禾怕是会高兴坏了,想想她尾巴翘上天的嘚瑟模样就不由得好笑。毕竟总算有人能帮她分担些杂事了。
“你且先去传午膳来,然后备着脑子跟心候着梓禾回府吧……”
“奴才这就去准备了,多谢殿下提携恩待之心,奴才至死不敢忘。”
“……”
总感觉怪怪的,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劲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