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文曦说不清楚是理解还是不理解,想起当初第一次相遇,他似乎总把眼睛望向前方,注视着文曦感觉起来极遥远的东西,而当他把视线收回,不经意的一瞥,又会让文曦觉到熟悉。
文曦常想,若是大三那年自己选择的不是考研,或学院没有变更自习教室?
然而,事实上自己的确随学院考研自习室的变更,来到了305室。
“……座位怎么都被占完了?”
教室里没人,只文曦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空落落的。
是一个烦躁的夏天,考研人留校复习。
七月八号学校放假,学院为了方便管理,把留校的同学暂时从考研自习室挪到二号教学楼305室。
见桌椅歪斜不堪,一堆堆杂乱的书籍横斜于桌沿,文曦沮丧极了。
她交织着手指头,愣在教室中央。
不知过了多久,有了脚步声,文曦抬头,是市场系的菁菁。
“文曦,你才来?”。
“恩……座位竟没了……呵……想不到是今天搬,不然我再早起一点。”她懊恼着,又低下头去。
“来得是有点晚,要不我帮你去304抬张桌子插进去。有些地方还可以放下一张,他们来晚了的都是自己到隔壁去搬桌子。”
“可以这样吗?”
“可以的,他们来晚了的都是自己搬桌子。”
“可是我还得帮日语班的夏璇也占一张,她说她暑假里可能会回来,让我一定帮她也占一个。”
“两张也还放得下,我们得赶紧,不然再有人来就真放不下了。”
那天,大家一个劲儿地搬书,都没顾上自习。
次日,文曦走进教室,才发现多了许多张陌生面孔。
因是暑假,大部分人已回家,人全来齐,也不过二三十个,而文曦她们班的尤少,只一个自称得民者得天下的谢德民,平时也不十分交流。
在将近两个月的假期里,文曦的计划是专攻《现代汉语》和《中国文化要略》,虽然读起来没有文学作品那般有趣,但第一遍也还新鲜。
说起考研,文曦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夏璇回家,文曦只能自己一个人游走在校园里——吃饭、睡觉、逛超市、自习。
教室里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多数时候形单影子地来,又形单影子地去。
有时几个人无意中碰上,就三五成群边聊边走。话题当然离不开考研,很沉闷,亦琐碎,无非是说些时间紧,压力大等各自的烦恼,然后交换一下各自在网上获取的最新信息,鼓励着对方,也为自己打气。
这段日子,对文曦来说过得比较混沌,因为琐碎的事情差不多已遗忘殆尽。
唯一清晰的是一个身影,确切说是一个侧影,如同存在于想象中的那样,是一张为“思”而费神的脸。
当他来到或形单影子地穿梭于人群中,文曦无须辨别,总能一眼看见他,然而,令文曦困扰的是,他的心仿佛不在这儿,不时低垂的头,专注的脚步,仿若迷失在了梦里。
因是侧面,那张面孔文曦每次都看不真切,但只要他从讲台上飘然而过,文曦总会不自主地抬头,至于是什么原因,文曦自己也不太清楚,仿佛他行走的身影里会携来一股凉风,而这风,犹如秋天旷野里淡淡漂浮的云,没有痕迹,却把深深埋藏于文曦童年里的忧伤和孤独唤醒了。
第一次,文曦用余光追随他入座,惊讶地发现,那天搬放书桌时,自己差点儿坐了他前排,不过现在也不远,就在斜背面。
文曦端坐着,不敢再去注视他坐下去时的样子,走神间,朦胧预感到似乎会有什么会无法控制地发生。
七月,无法排遣地有一种漫长,大地被热带初夏的阳光焦烧烘烤着,散发出死老鼠和章鱼的腥臭味。
近下旬时,下了一场大暴雨。苍翠绿荫在雨水浇灌下娇嫩起来,给人要滴水的感觉。文曦看了近一两个小时书,眼睛干涩,便来到阳台上。
她像往常那样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绿叶,以期多看上几眼,不料视线却无意间停留在绿荫里的一只画眉上。
她似乎正在做一种跳高游戏,绕有兴致地游移在枝叶间,忽上忽下。
文曦呆望着,不仅被她的忘情迷住,更让文曦感到吃惊的是,她那身显眼的白色眉纹极有形致,精美的一圈拖住流出的一撇,到得末梢部分便嘎然止在褐色羽毛深处,整个眉纹像极了一个逗点,精细地锁住乌黑圆亮的大眼睛。
文曦正看得出神,她却霎时停住,凝神惊觉观察周围的动静,不一会儿,新发现什么似地朝另一枝头飞去。
文曦只得急急回教室来借眼镜。
仿佛有一股魔力在驱使自己,文曦不知怎地就飘到了他身旁。
她犹豫着从他身旁走过,找了好一会儿,没合适的,迟疑着回来,回来还没站定,心就扑通扑通跳,时间仿佛一分钟又好似过去了一个钟,舌头打结般,她轻声道:“你好,能借我眼镜用一下吗?”
“嗯?”
他抬头,视线缓缓从书本上转移,瞳仁深处,湿润的液体流转出让人难以捉摸的感情。
文曦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触到如此一双潮润的眼睛,霎时忘了自己是来借眼镜,怔怔愣住。
“我……”
“我……想借你的眼镜用一下……”
听到文曦的声音,他依旧没回过神,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似忧思困惑,又深情专注,仿佛有某种东西把远远现实分离开来,而他,正在一个超脱世外的世界里幽游,文曦此刻这么一问,他便恍惚回到了人世。
“眼镜?”
“嗯,一分钟就好。”文曦尽量压低声音。
琢磨着手中的眼镜,文曦再没有看雀儿的心思,她更无法使自己忘怀。
他的脸,如同一张令人触动的旧照片,深深翻卷着,刻在文曦的脑海里。
文曦随即转身回来还眼镜,他依旧静静坐着,连文曦道谢,他都未曾说什么。
日子闷闷的,但又极繁忙,很压抑。
同学们都按自己的计划,看的看专业课,攻的攻英语,补的补数学,为八月辅导班的课做准备。
晚上,文曦早早回来,借着去跑步的时间给萧颖拨了个电话。
萧颖刚一接通,文曦泪就滚下来。
等自己哭够了,萧颖才又笑,文曦自己也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