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马儿,月娘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除了小时候步行到达泰州,她就再也没有这么长距离的步行了,现在她哪怕只从醉月楼走到城门边,脚也酸软的不得了。
她也只在五柳庄在虞桓的陪同下才骑了第一次马,还是在虞桓牵着马的时候。
现在独自骑马,马儿根本就不配合,牵着马兜了一圈,任凭她如何喝呼,马儿就是不动。
最后只能跟吴珂同乘一骑,马儿陡然发力,惊得她花容失色,后背往后一靠,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膛。
“坐稳。”
马儿四蹄奋起,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快速的冲过了城门,月娘依稀听见了城门口传来了一声叫骂。
吴珂一夹马肚子,胯下的那匹褐马就飞一般的窜了出去。
这算不得什么好马。
骑过了顾淸随的玉花骢之后,吴珂就觉得世上再无好马。
只可惜那匹马儿在漠北死掉了。
那是他跟顾淸随、沈东野三人远赴漠北击杀匈奴王的那次。
匈奴人武艺虽然不及中原武林人士,但是三人合力杀死匈奴王的过程还是充满了危险。
并且他们低估了匈奴人复仇的决心。
五千轻骑,五千张长弓,无数支羽箭,一直追到了玉门关下。
直到关内的官兵击鼓示警之后,匈奴骑射才极不甘心的策马撤兵。
玉花骢三天三夜连续长途奔袭,帮助他们躲过了无数的羽箭,却在最后一步停下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淸随落泪,也是最后一次。
是役,匈奴王身死,五千追击的轻骑也只有三千回转,匈奴陷入了内乱,西北至今太平。
身后马蹄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吴珂皱起了眉头。
来得真快。
***
费翼从军三年,边疆战事平息之后就回到了中原。因军功卓著,又有人保举,他就进入了六扇门。
六扇门中,他的骑术最高。
从那几个丢脸的衙役那里到追出城,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
他喜欢外出办案。
因为只有在外地,他才能不用顾忌那么多关系复杂的达官贵人,可以尽情的一展马技。很多人都羡慕京城,但是于他而言,那里却是个牢笼。
但是今天他不能策马狂奔了。
因为官道的中间占了一个人,从外表来看,应该就是点住王全忠穴道的那个人。
他使劲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吃痛,速度又提高了三分,直直撞向站在路中间的人。
“吁!”
就在马儿离那人不到三尺的时候,费翼一带缰绳,马儿人立起来,发出了一声嘶鸣,随后铁蹄落下。
“好胆识!”费翼见来人宛如山岳一般,一动也不动,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好骑术。”
“六扇门费翼。”费翼冲着吴珂拱了拱手。
“无名小卒。”吴珂回了一礼。
费翼狐疑的看了看吴珂。
衣衫很旧,但是洗的很干净。
五官端正,却满是胡茬。
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柄黑黑的,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剑鞘也只是木头合在一起做成的。就像是小孩子们的玩具,但是费翼并不认为这是一件玩具。
就算是玩具,那也是一件要命的玩具。
“阁下似乎不想告诉我真名。”
“不想污损了铁面判官的耳朵。”
铁面判官的名头吴珂是听说过的,传闻他是鹰爪门的好手,一双手堪比刀剑。更有一把铁尺,乃是化自刀法,很少有人能在他铁尺下走过十招。
虽然他为朝廷效力,但是很少做伤天害理之事,而且所伤所抓之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恶棍。
他的名声并不坏。
吴珂不想跟他交手。
“那就留下来吧。”
费翼见不惯这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自诩行侠仗义,但是每每却是打着侠义的名号做违背律法的事。
他们不知道,只有维护了律法的权威,才能让大多数人敬畏法律。
人只要生出了敬畏之心,就很少会选择做坏事了。
此人强抢官马,行径已与强盗无异了。
费翼一上来就是一招鹰击长空,双手成爪,抓向吴珂面门。
吴珂脚步一点,轻巧的避开了费翼的杀招。
但是费翼数十年苦功岂是易与之辈。他内力鼓动,内劲从指尖透出,发出了“嗤嗤嗤”的响声,数招之内就已让吴珂险象环生。
远处,一株大树下,月娘静静的坐在马上,心底里却为吴珂捏了一把汗。
“拔剑吧,不然你不是我的对手。”费翼双手一错,把吴珂的衣袖扯掉了一大截,在吴珂的手背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吴珂叹息了一声,“长剑不轻出,出必见血。我不想伤你。”
费翼怒极反笑,“伤我?当年我万军之中杀进杀出也不曾留下一个伤口,你要是能伤我……嘿嘿……”
当年在南疆面对那些猴子一般灵活的蛮族,他一把长刀杀入对方军中,斩杀南蛮先锋官,提着头颅回来的时候,战袍被染得没有一丝白色,而那些血全部是别人的。
吴珂缓缓的拔出长剑,剑身青碧,宽不足二指,长却有四尺。
“此剑名鬼雨。”
费翼眉头一皱,“提剑跨马挥鬼雨,没想到沉寂江湖五年的鬼剑又重现江湖了。这么说来,虞桓之死确实与你无关。”他知道在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号称玄门的组织,虞桓和吴珂都是其中之人。
吴珂要杀他不用等到现在。
虞桓也不是死在剑下的。
“知道就好。”
吴珂的意思费翼知道,那是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但是,好不容易碰到了鬼剑,我不领教几招未免对鬼剑客太不敬了。”费翼从背后取出了一块黑沉沉的铁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费翼终究也不能免俗。
吴珂手指在剑身轻轻一弹,剑身发出了一阵清越的鸣叫,似乎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期待。
“喀。”一声轻响,费翼握住铁尺一扭,居然从中抽出了一把刀。
“十年了,你是第一个让我拔刀的人。此刀名青蜂,本是先帝赐予罗帅的佩刀,在南疆时我的刀在杀死南蛮主将的时候折断了,罗帅就把此刀送给我了。”
“好刀。”
费翼话还没有说完,吴珂却已经把长剑递了过来,幸好他反应极快,挥刀格剑的同时施展鹰翔功后退,不然这一剑只怕就已经让他交代在这里了。
臭小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动手了,懂不懂规矩。
费翼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提刀攻上,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宛如一头下山猛虎。
传闻鬼剑剑法飘忽不定,神秘莫测,往往出奇不意。
费翼见到了细长的剑身就知道吴珂是以精妙的招式取胜,力量绝非所长。是以一上来就采用猛攻,以攻代守,让他无暇还击。
月娘只见到刀光闪闪,顷刻间就把吴珂全身都给罩住了,心里越发的担心起来。只盼望着吴珂能够击退那个阴鸷的中年人。
但是那人的刀法就算是她这个外行也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杀气,宛如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她担心吴珂被这个猛兽伤到了。
她是如此的担心吴珂,不由自主的走出了大树的庇护尚不自知,以至于细雨将衣衫打湿了她也没有察觉到。
长刀光芒突然一盛,随即猛然收回,就好像夜空的闪电一样,倏然而逝。月娘看到费翼从地上捡起了铁尺,把长刀塞了进去,长刀又变成了一把铁尺的模样。
“好剑法!”
费翼将铁尺放好,骑上马转身离开。
月娘赶紧催着马过去,但是马儿却并不愿意听她指挥。等她慢悠悠的走过来,吴珂早已经把长剑放回了腰间,一个跳步上了马,脚在马肚子上一踢,马儿又飞快的跑了起来。
惊呼中月娘抽空看了一眼地下,凌乱的脚印中依稀有几滴殷红。
费翼小心的控制着马儿的速度,不让它跑的太快,又不让他走的太慢,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刚到城门口他就一头栽下了马。
城门的守卫认得他的衣服,慌乱得好似强敌大军兵临城下。
消息传到醉月楼的时候,王全忠正试图把横梁上的那一锭黄金扣下来。但是黄金刚好和横梁平齐,没有一丝凸起,就好像是横梁上有一个比着这块黄金做好的凹槽,刚好和黄金做了一个卯榫,紧紧的咬住了。
看来只有把横梁取下来,破掉横梁才能取出来了。
王全忠用尽了办法,依旧拿那块黄金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的下来。
随后他听到了费翼受伤的消息,不由得一呆:好家伙,那小子居然这么厉害的吗?
心里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