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起来。
吴珂赶着马找到了一间破庙。
破庙立在半山腰里,断壁颓墙,风雨一来,似乎随时会倒掉。
庙门不知去向,庙里供奉的主神早已经只剩下了半个身躯,泥胎上填补的彩绘也因为没人护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屋顶也好似筛子一样,在雨中只是一个摆设。
好容易才在墙角找到了一块干燥的地方。
土瓦遮雨,土墙避风,就这一块地方把这里变得跟外面不一样。
这个时候浑身湿透的月娘已经冻得嘴唇青紫了,不停的打着哆嗦,只有后背的那一块温暖,让她还觉得自己没有被冻死掉。
清明时节,风雨不避行人,尤其在夜里,寒气不比严冬时弱。
月娘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已经湿透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让她又冷又不舒服。从马上跳下来,她双腿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好一只大手伸过来扶住了她,将她带到了墙角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
吴珂把马儿藏在庙后,借着夜色和残破的神像遮住马儿。
这是官马,虽然他不惧怕官差,可是在这样寒冷的春夜里,烤火休息比拼杀还是更舒服一些。
吴珂在墙角找到了一块破布,从山间寻了一些枯枝,最后又拾了一捧柴火进来,火折子一闪,火很快就燃了起来。
他固然不需要烤火,但是月娘扛不住春寒。
火的热量很快就把月娘包裹了起来,享受着这股温暖。虽然这里又破又***起她以前的住所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月娘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种感觉让她放松了警惕,转动着身子烤干了衣服之后就靠着柱子慢慢睡着了。
吴珂见月娘睡着了,一边向火里添柴一边思索着。
他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六扇门的人会关注一个江湖人物之死。
六扇门直属于刑部,对付的都是跟朝廷有关的人。
虞桓纵然有万贯家财,也终究只是一个江湖人物。
摧心掌,隔山打牛……
不知道丑牛孟童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吴珂很想连夜赶路。
从泰州到川西,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
而他从辽东赶到泰州的时候,已经用掉了一个月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川西找到他。
他看到了沉睡的月娘。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就因为她跟姐姐有三分相像?
是啊,三分相像。
这三分是神色,哀怨、凄苦、孤独。
姐姐被卖到乡里的刘员外家当了丫鬟的时候吴珂还很小。
乡下人能进入大户人家已经算是不错了,又怎么能奢望别人好好对你。
每个月探亲回家的时候,吴珂都能从姐姐的眼睛里看到哀怨、凄苦和孤独,当然还有藏在它们背后的坚强。
有三分像就够了。
当门外隐隐约约的有人声响起的时候,吴珂把长剑收在了身后。
“那边有火光。”
“过去看看。”
“是个土鳖,还有个娘们儿,姿色不错,嘿嘿……运气不坏。”
“不要多事。”
一行七人跳下马,依次挤进了破庙,瞬间就让这座庙显得有些拥挤了。
火堆也似乎受到了压迫,火焰吞吐不定,忽闪忽闪的差点熄灭。
“我们兄弟七人因为赶路错过了宿头,兄弟,不介意我们搭个火吧。”一位络腮胡子的汉子说。
吴珂没有说话,朝月娘那边移了移屁股,让出了一些位置。
“谢啦!”
七个大汉解开蓑衣,脱掉斗笠,露出了饱经风霜的脸,还有悬在腰间的刀。
“老七、老五,你们去寻点柴火来,把火弄大一些,直娘贼,这鬼天气,雨要大不大的,偏偏最容易弄湿衣衫。”络腮胡子觉得火力不够。
一个汉子起身一拳,坚硬的梨花木供桌被打成了碎片。
那汉子咧嘴笑道:“这应该差不多了。”
“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老五你怎么就是不信邪。”旁边一人责怪起来。
老五哈哈笑道:“笑死个人了,二哥,做我们这行的要是还相信什么鬼神,那干脆趁早转行算了。再说了,如果真有神明,你都够死十回了。”
老七也说:“就是,我们白马山七虎做事可从来没有翻过黄历。难道黄历本上写不宜出行,我们就不劫道了吗?哈哈哈……”
老二有些不悦,低声说:“少说两句,这里可是泰州,低调一些。”眼睛不住的朝着吴珂和月娘示意。
为首的老大也说:“做大事的时候得注意口风,你们两个要多学学老三。”
老七撇了撇嘴,“老三那张嘴只有小娘子能让他开口……”说完,老七嘿嘿的笑了起来。
“没有口舌纷争才能静心修炼,所以不管是刀法还是拳脚,老三总能压你们一头。”
白马山七虎。
倒不如说是白马山七怪、七恶、七盗、七匪。
吴珂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其实就是盘踞在白马山上的一伙强盗,他们打家劫舍的做了不少坏事,名声很臭。但是他们自己却不以为恶,反而以恶名沾沾自喜。
据说这七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出自五虎门,精通五虎断魂刀。当年七人合力杀死了授业恩师还曾受到过武林人士的围攻。
但是他们七人将五虎门的七星阵练得纯熟,以之对敌,居然让很多武林前辈都无可奈何,反而折了不少人。
而且他们七人最为谨慎,少有人落单。大小数十次交锋,没人能够拿下他们。
功力深厚的顾及面子,不愿意围攻,可是单人又始终差了一线。
不怎么顾及脸面的,功力又不够,反而在他们手上坏了本事。
最后也只能任他们大摇大摆的占据了白马山,居然在江湖上也站稳了脚跟。
火势熊熊,柴火咇啵直响,除了呼吸声,别无其他。
过了一阵,老七沉不住气了,低声说:“听说虞桓那厮铁布衫和五行拳都挺厉害的,怎么会被人杀死?”
“强中自有强中手,那是他运气不好罢了。不过他不死,我们怎么拿得到他的钱财呢?”
老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讨论,尤其是在泰州。
几人偷眼看了看吴珂,正低眉顺眼的盯着火堆打盹儿,没半分杀气,像是附近农家的子弟。只是年纪看不出来。
二十多岁到三十来岁本来就区别不大。
几人也没有在意。
月娘从睡梦中醒来,突然见到了几名大汉,心里一惊,躲在了吴珂身后。吴珂却伸手抓了月娘一把,弄得月娘一声娇呼。
“喂,小子,你媳妇儿挺漂亮的啊。”看到了月娘畏缩的神情,又听到了月娘那娇媚的声音,老五有些按捺不住了,决定试探一下。
“不,不是,我媳妇儿……是我姐……妹妹。”吴珂故意咬着舌头,显得口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