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跟沈江岳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骆以琳这些年来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沈江岳在伦敦有一套两居室的小公寓,离金融中心不远,所以他偶尔会带她在那里过周末。
时隔多年,许多过往都已模糊,也总有些片段,哪怕她不想回忆也不敢回忆,但想起了,就恍如昨日,记忆犹新。
海德公园铺满金色落叶的林径,圣保罗大教堂壮美的落日余晖,泰晤士河在暖阳下泛起粼粼波光,车流不息的街道上灯火璀璨的商店橱窗…
而这些如昨日云烟的过往,无一例外,都有他。
特别是摄政街宛如梦境的圣诞亮灯,大天使从空中降临人世,而对于那个时候她而言,他就是她的天使,让她有勇气透过云隙,窥见云端神殿的美景,哪怕只是支离破碎的一点点,她都心存感激。
那个晚上,他吻了她——也不知是一往情深,情不由己,还是被气氛感染,一时冲动。
那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近的她几乎要产生错觉,觉得他喜欢她。
往事如同一潭流沙,不碰还好,一碰触到,霎时间便被吞没其中无法自拔,想要逃离,但四肢百骸好像都放弃了求生的意志,任由自己在漩涡里越陷越深,几近窒息。
“回魂了回魂了喂!”
耳边,女孩的声音响起,适时的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原先没有焦距的双眸恢复了神采,眸光看向吧台里与她对面的女孩,下意识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骆以琳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之前聊的话题:
“对了,圣诞树,咱们买哪款?”
女孩不客气的“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都买好了!等挑好装饰通知你来认领!”
“行。”骆以琳笑起来,露出两颗漂亮的梨涡,可是这个笑容却有些“笑不由衷”,只一会儿便消失了。
女孩自然看出了她情绪不佳,为她换了杯温水,关切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一颤,她本想说没有,但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这善意的谎言她说不出口,犹豫半晌,点点头,抬眼看着女孩,认真道:
“绒绒,我…遇见沈江岳了。”
名叫绒绒的女孩眸光微动,虽然只是一瞬,骆以琳却看的清晰:
“冉冉知道,对不对?”
不及绒绒说话,骆以琳又自言自语道:
“也是啊,她肯定知道。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这句话有歧义,骆以琳忙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叹一下…”
“我明白。”绒绒认真点点头,“一会儿小主来了,你要不问问她?”
他们本不该遇见,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
闻言,骆以琳犹豫了半晌,却摇了摇头:
“不必麻烦她了,顺其自然吧。”
这样说着,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与沈江岳的对话终止在她发出的一句:
“要么…吃完饭请你喝咖啡?”
距离这句话发出,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再没有收到回复。
骆以琳悻悻将手机放下,刚好,约的朋友也到了,她便收拾了心情,扬起笑容向推门进来的男人挥了挥手:
“张总,这里。”
听见招呼,男人看向她的方向,笑着走到她跟前,调侃道:
“前天还喊哥喊的亲热,今天就见外的改叫张总了?”
今天约了骆以琳午餐的,正是那晚帮她脱身的人,旗峰市排的上名的大企业家张存海。
骆以琳嘿嘿一笑,道:
“这不是你朋友在吗,给你留点儿形象。”
与张存海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年纪与他相仿,容貌俊朗,深灰色西裤,米色针织衫,围着条格子针织围巾,装扮里透着几分文艺青年气质。
张存海自然知道骆以琳说的是同行的男人,朗声笑道:
“也不是外人,以琳,这位就是之前我一直跟你提到的,鸿儒书院主理人,池振贤,池老师。”
话音落下,那个叫池振贤的男人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伸手向骆以琳道:
“原来是以琳小姐,总听张总提到您,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沉鱼落雁的大美女!幸会幸会。”
骆以琳礼貌的伸出手与他相握,道了声久仰,这便一同往餐区去,落座点餐,席间无话。
待到散席,已是下午两点。
张存海同池振贤下午都还有公务,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告辞离去,骆以琳今日最主要的工作任务,是同客户敲定年底的展会驻场排期,而这位客户正是张存海,此刻排期文件已拿在她手里,她便也没别的要紧事,在路边送别了张池二人,转身回到咖啡厅里,一进门,绒绒便迎了上来:
“以琳姐,小主在后院备了秋茶,说你若是有空,不妨过去喝杯茶,聊聊天。”
绒绒口中的“小主”,是这间咖啡厅的主理人,也就是骆以琳说过的那位“冉冉”。
骆以琳闻言愣了愣,她倒是真想找她说说话,于是笑着应承,由绒绒领着往后院去。
却说沈江岳有两个手机号,一个工作用,一个平时与朋友联络,加了骆以琳好友的自然是私人号。
午餐的邀约被骆以琳拒绝之后,他便切换回工作号去审阅文件,再切换回私人号,已是下午五点,他也是这时候才收到了骆以琳的简讯:
“要么…吃完饭请你喝咖啡?”
跟着是一个定位,就在北辰国际商圈里,离他约她吃饭的那家餐厅不远。
凝视良久,一声长叹。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没看手机。”
这句话发出去,他又看了眼时间,翻翻手里没看完的财报,补了句:
“我去接你下班吧,请你吃晚餐。”
没过多久,骆以琳回复了:
“好啊。去哪儿吃?我自己过去吧,下班晚高峰,堵车太浪费时间。”
沈江岳心中一动,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贴心的令人感动,就像那天中午她煮的白粥,朴实无华,却难以忘怀。
正想着挑哪家餐厅才够有诚意,办公室门开了,宁沢霖晃悠着荡进来,转头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一时错愕:
“你…干嘛?我以为这月财报你看了会哭呢…”
这季度沈江岳的公司业绩平平,没有明显的增幅。
说的好听点叫业绩稳定,说的不好听的话,就是原地踏步,再加上他刚刚意气用事拱手相让的北辰国际股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管是公账还是私账,财报上一定是一片惨绿,就像上个月齐彦格格送他的那顶帽子一样。
所以他此刻这幅花痴笑,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像是意料之外,沈江岳抬头看向宁沢霖:
“你怎么来了?”
宁沢霖更意外,眉头一挑:
“不是你中午约我来的吗!说请我吃海胆宴,位置都定了!”
“…靠…我忘了。”沈江岳狠狠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记性真是无语了。
“诶不是…江少,你是失忆了,还是穿越了?是不是最近太受刺激,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别闹!”沈江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抓起手机忙给骆以琳发消息:
“我晚上突然有事,改天再约你吧。”
都发出去了,他又突然觉得说辞似乎不太得体,想撤回,骆以琳却已经回复了:
“没关系,下次约吧。”
他于是只好抱歉:
“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
“没事,不必放在心上。”
这句话发完,她还补了个微笑的表情,可这个表情,沈江岳却越看越不是滋味,但好像说多了又太矫情,只好将手机放下,结束了这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