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定情(1 / 1)征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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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天已经亮了,火势却依然不减,张牍三人找到一条没有着火的小船,这是他故意留下的,把船上的物资都丢入水中,然后便向上游,自己的队伍划过去。

他们的船还没到,已经有岸上人在向他们欢呼了。

上岸后,何举人亲自率领众人来迎接,大家纷纷向三人作揖行礼,表达感谢,妇人们则准备了饭食和热水,请他们坐下就餐,七八个小孩儿人来疯似地围着人群疯跑,高声叫嚷。

在这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里,本该是主角的英雄们却神情萧然,郁郁寡欢,面对给大家讲述详细过程的请求,也只敷衍说上几句。热闹了一会,大家也就觉得意兴阑珊了,便纷纷回去船上忙活自己的事。何举人嘱咐三人好好休息,又送了些肉干果品之类的礼物,便也离开了。

待众人都走后,秦夫人和小姐过来迎接张牍回船。他本想自己走回去,忽然觉得疲累至极,腿像是失去了知觉,站都站不起来,紧接着,眼前一黑,只听到一声“张公子”的呼喊,大脑就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船已开动,是秦夫人在掌舵。她告诉张牍何举人还带领大伙去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不过由于粮食大部分被烧掉了,没得到多少食物,倒是捡了不少兵器,便每条船分了些。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度过了铁索的封锁,只消一天便可到达镇江了。

“张公子,你又立大功了。”秦夫人笑着夸道。

张牍却对这样的话没了感觉,心情低沉,闷闷地看了一眼秦小姐,发现她也正盯着自己,似乎是在好奇自己的表现。

是啊,为什么会不高兴呢?他不是为大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吗?不是正体现了他的责任感吗?怎么反而高兴不起来呢?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个巨大的黑洞悬着,没了踏实感,以至于对什么事都觉得索然无味。

秦夫人大概也觉察到他的心情,看了一眼女儿,又把秦老板拉过来,冲他喝道:“老秦,快说呀!”秦老板白了自己老婆一眼,扭扭捏捏了半晌,在夫人反复催逼下,才清了清嗓子,手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对他说道:“张牍,先前,贱内跟你说——”

“什么贱内?”秦夫人一脸不满,高声叫道:“叫夫人。”

秦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说道:“先前,夫人跟你说过,有意将小女许配——”

“东家,”张牍打断了他,然后看了秦小姐一眼,忽然心中一酸,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才缓缓续道:“小人出身寒微,不敢领受东家美意,此事请不必再提。”

此话一出,秦老板,夫人和小姐都惊得呆住,稍顷,秦小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颤抖着唇,对秦老板说道:“爹,何必勉强。”说完,径直往舱外走去。

“对不起,书珍!”张牍在心里默念道。

黄昏已近,太阳落到了远处的山头上,江上有凉风吹起来,白天躲避着酷热的水鸟都出来觅食,扑哧扑哧在水面扇动翅膀,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船队迎着霞光慢慢行进在宽阔的江面上,像走进了一幅画里,整个世界的底色都被蘸着红颜料的笔触所描画。

张牍却觉得自己身在画外,这种感觉使他轻松了些,好像卸下了某种负担,那个一度被遗忘的人生目标又浮上了心头。

不管怎样,赶紧赚钱,然后跑路,这里的世界就再也跟我无关了。

傍晚,船队停在一个江心岛上过夜。这是江面中间的一块浮出水面的荒地,长满芦苇和各种不知名的野草,却没有一颗树木或一块石头,连方便都找不到遮掩的地方,女眷们只好忍到天黑再上去解决。

张牍沿着江岸去散步,见江面开阔,远处雾气朦胧,如蓬莱仙境,想起李白的诗《梦游天姥吟留别》中一句“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来,顿觉意境辽阔,心旌悠远,物我两忘,等到想起来回去,天已经半黑了。他赶紧掉头往回赶,走了百来米,忽然瞥见一个身影从草丛里站起来,他大概猜到这人在干什么,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径直走自己的路。不料那个身影却快步向他走来,更要命的是,那不是别人,正是秦小姐。

张牍避无可避,只得行礼道:“秦小姐!”

“张牍,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秦小姐语气急促,带着一种责备的意味,与平常说话大不相同,尤其是直呼名讳,简直是在向他发难。而最关键的是,这个问题叫他如何回答呢?

“呃——,在下不知。”张牍只好装傻。

秦小姐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好,那我告诉你,我刚刚在这里溺尿。”

噗——!张牍差点被她激出一口老血来,心想,这丫头是疯了吗?

然而秦小姐兴致不减,继续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没错,我想要嫁给你,而且,而且......”

她忽然结巴起来,有点说不下去了,这倒让张牍期待起来,是什么话连这时已经豁出去的秦小姐都说不出来的。

“我还做过梦,跟你在一起,很亲密的那种。”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噗——!张牍觉得又有血水在喉咙里涌动。

“请不必说了,”他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要是再不阻止,还不知这丫头会说出什么来。“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个屁!”

一定,这丫头一定是疯了,连脏话也说出了口。

张牍忽然惶恐起来,难道是自己把一位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逼疯的吗?

“张公子!”秦小姐接下来的这一声呼唤,又恢复了往常柔情的声调,她的表情也全然不见刚刚咄咄逼人的态势,变回正常了。

张牍觉得,如果不是秦小姐精神分裂,就是他见鬼了。

秦小姐继续用正常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

张牍被这句话震住了,呆呆望着她。

“我知道,你从三百年后来,我们的世界在你眼中只是史书里的记录,所以一直以来,你觉得自己只是无意间闯入了书中世界。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史书不会记载一个女人饮食如厕的琐事,更不会记下她的胡思乱想,可你能看到,能站在这里听到,因为这不是书中世界,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你拒绝父亲的提亲,是因为你害怕和这个世界走得太近,你怕这个世界的残酷是真的,怕这个世界的灾祸是真的,说到底,你还没有接受自己真的走到这个世界里来了。我说的对吗?书玉。”

书玉,书玉,是啊,他自己取的字,难道要放弃吗?

“书玉,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取这个字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张牍吓了一跳,慌忙辩解道:“哎,你不要误会,这个玉不是代表颜如玉的啦,是代表......”

“代表什么?”秦小姐把头凑向前来,脸上浮起调皮的笑容。

被套路了!

“你这丫头,怎的变得这样狡猾?”张牍佯装生气,其实心里已经暖起来。

秦小姐向他走近一步,此时她的脸离他只有一尺距离,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就像心跳的声音。

“书玉,你我二人因书结缘,如果能相伴终老,岂非是一段书林佳话?你的这个玉字,到底是颜如玉的玉,还是玉莲的玉,我,我希望你能亲口说给我听。”

“我......”张牍涨红了脸,看着眼前正在向他倾诉少女最隐秘情思的美丽女子,心里像被一股暖流充溢着,热气直冲上脑门,便再也忍耐不住,倏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秦小姐。

“自然是玉莲的玉。”

秦小姐这次没有挣扎,而是温柔地看着他,眼波中似有千般柔情,万般蜜意。

“书玉,也许,这个世界对你太过残酷,其实对我何尝不是。你若愿意出世避世,我必甘苦相随,你若想入世救世,我当学梁红玉,为夫君擂鼓助战。总之,无论去往何处,妾身愿追随夫君左右。”

“书珍,我......谢谢你!”张牍再也没有任何顾虑,拉过玉莲身体,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书珍,以后不要自称妾身了。在我那个时代,女人和男人都有平等的地位。我向你发誓,今后必将以平等之心待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光已全无,夜幕下,年轻的男女在互诉着衷肠,世间一切都变得静悄悄,仿佛在默默记录着他们的誓言。远处的灯火点亮了,亲人的声声呼唤如夜空里的微风,徐徐飘荡过来,惊醒了沉醉在幻梦中的人。

张牍放开了玉莲,但仍然握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愿分离,即使夫人的呼唤已经变得急迫起来。

这残酷的世界啊,我只是向你索求一份爱情,请不要因为这点小小的欲念而惩罚我!

张牍在临睡前,向着满天星光,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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