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日的宴席倒是就那样，永嘉郡主和郡马同林家人宾主尽欢，静晗姐妹几个因着年纪尚小，并未饮酒，又因着和老太太住一起的，便同老太太一起早早的下了宴席回了禧守院。

静晗侍候了老太太歇息时，老太太抓住她的手，眼里充满着慈爱“四丫头，去看看你母亲吧，明日你就去上汤了，你第一次自个儿出远门，也合该同她讲的”

静晗只是微微一笑，低下头“阿娘恐怕，不会见我的”

老太太拍拍静晗的手，叹息一声，闭上眼假寐“去给她磕个头吧”

静晗静忖着一会儿，起身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也没有说话，轻轻的退了出去。

没有让晚桃和翠生跟着，只一个人乘着月色，慢慢往荷风院走去。荷风院位置偏，冷清又安静，静晗一个人缓缓的走在草木繁茂的小路上，夏季晚间的风，还是有些凉，不知不觉，静晗就走进了荷风院。

这个点，云嬷嬷已经带着旻哥儿早早休息了，因着姜氏不喜人伺候，晚间荷风院也只有姜氏云嬷嬷和旻哥儿三人。

静晗来到姜氏的房门前，姜氏房间的灯还亮着。

静晗就站在门前，许久才轻声说到“阿娘，我明日就要去上汤了，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

屋子里沉默许久，才听到姜氏淡淡的回答“不必相见了，徒增烦恼罢了，”

静晗猜到了，有些失落，姜氏又接着说道“你在外，好好的，你祖母定会指派得力的嬷嬷好好照顾你，凡事，多听嬷嬷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静晗热泪盈眶，静晗一下子没止住眼泪，却又不敢发出声音让姜氏担忧，只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哭泣。静晗在门外哭着，里头的姜氏也泣不成声，姜氏眼里满是愧疚，既想见到女儿，又怕见到女儿，但是，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疏远她这一时，却是为了她今后的长远。

母女二人隔着一扇门，在门外门内各自流泪。

许久，静晗才止住哭泣，平复了心情，认认真真在姜氏门外跪下，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静晗声音沙哑着“还请阿娘务必保重身子，初初在外面会好好吃饭，会天冷加衣的”

以往在西邕时，静晗每次去外玩耍一整天时，姜氏都是这样嘱咐的，此刻在这荷风院，静晗似乎回到了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时母亲总会温柔的笑着叮嘱自己“出去玩不要跑的离家太远，要是饿了就回来吃点心，可以带着小伙伴哟，要是冷了就回来添衣裳，知道了吗初初？”

那时笑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总是不将母亲这句话放在心上，每次回来都是一番训斥，而现在，静晗想要母亲再这样的关心叮嘱自己，也不可能了。

姜氏在里面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静晗声音嘶哑，姜氏也听出来了，知道女儿心中委屈，但是自己却必须要这么狠心，不能出声，不能让那些人察觉到自己对静晗的在意，姜氏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用力的将自己的脸都抓出几道印子了，就是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姜氏此刻只想着女儿再说一句就好了，不能见面，但是能听见女儿的声音，自己也就满足了。

静晗在门外磕完头。“阿娘，我有预感，此次去上汤必定能寻到西邕之事的蛛丝马迹，父亲和西邕的百姓都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会找出幕后之人，以慰英灵”

待静晗离去后姜氏才松了用力捂住嘴的手，只呆呆的靠着门，明日女儿就要远行，自己作为母亲，竟不能送她一层，也不能见她一面。自上次两人见面已经隔了数月了，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来她也变了许多，也不知到时母女二人再相见时，当母亲的还认不认得女儿？

静晗失魂落魄的去荷风苑，回禧守院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嘴角带笑了。

静晗一进房间，晚桃立马迎上来，要伺候她休息。

“姑娘，翠生姐姐已经将明日要带走的物品全部清理好了，奴婢让翠生姐姐去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呢，姑娘你也早点歇息吧？”晚桃递过来一只绞好的帕子。

“辛苦我们晚桃了”

晚桃摇头“这都是晚桃应该做的，姑娘这次要带晚桃一起吗？”

静晗接过帕子来净了面，温和的对晚桃笑道“嗯，我已经同祖母说了，带上你和翠生，好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晚桃接过帕子，眼尖地瞧见了静晗眼睛有些许红，连忙担心问道“姑娘，您哭了吗？是不是夫人她？”

静晗依旧笑着摇摇头“傻晚桃，没有的事，只是晚间风大了，吹红了眼”

晚桃自是不信，但是自家姑娘都这么说了，晚桃自然不能拂了姑娘的意思。

待郡主一行人出发那日，静晗早早的起来了，往老太太那去，向老太太辞行磕头。

老太太哪里见得这心肝离开，眼角都红了，连忙向静晗招手，让她过去。

“四丫头，快过来，让祖母仔细看看你，”老太太说着竟抹起了泪“你刚来时，瘦的跟猴一样，现下好不容易养了点肉，又要奔波去上汤，天可怜见的”

祖孙两人正亲香着，门外莲生来报，说是大夫人带着三姑娘来了。

静晗从老太太怀里起来，给老太太拭干眼泪“祖母，大伯母来了，您可莫要再流泪了，要是被大伯母看到，那孙女可逃不了一顿责罚”

老太太破涕为笑“你这猴子也有怕的人？”

大夫人王氏进来同老夫人见礼后便坐在了下手，三娘静姝同老太太辞行磕头。

大夫人王氏来此自是有事同老太太禀明的“母亲，儿媳来此是来请示下，关于四娘带去上汤伺候的嬷嬷丫头怎么个安排法子？一直照料四娘的云嬷嬷现下在照顾旻哥儿和三弟妹，实在无法同四娘去上汤，儿媳便在自个儿院子里挑了个面面俱好的嬷嬷给四娘，母亲觉得意下如何？”

静晗闻言心里一紧，若是让大伯母的人在自己身边，只怕自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正在想着该如何拒绝，就听见老太太说道“老大家的有心了，不过四丫头身边的管事嬷嬷我已经有人选了”

王氏没想到老太太竟会拒绝自己这个提议，毕竟这个提议是大老爷安排的，在静晗身边放个心腹，以便控制静晗为大房所用。当初老太太都愿帮大房劝说静晗了，怎么此刻竟要拒绝，王氏正想问问是什么人选。

“巧娘，进来吧，来见见四丫头”老太太喊进来一个看着严肃刻板的嬷嬷。

静晗第一反应就是，这嬷嬷生的好生严厉，比任课的夫子还要难应付的很。

王氏直接惊讶起来“母亲，巧嬷嬷可是您的贴身嬷嬷，负责管理禧守院的一干日常，伺候您几十年了，让她照料四娘去上汤，您这岂不是缺了人？”

老太太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这都一把年纪了，院子里留那么多人作甚，巧娘规矩极好，我想着上汤可不就是讲规矩的地方，让她好生的教一教四丫头，也是好事，再说了，巧娘操劳了这么多年，也该去小辈身边享享福了，四丫头，巧娘原是我的贴身婢女，与我情同姐妹，伺候我一生未嫁，你叫她一声巧嬷嬷就行，我将她调到你身边，只是以后你要当她如同祖母一般敬着，知道了吗？

巧娘，也就是巧嬷嬷听到此话实在动容，只是一瞬整张脸就又办了起来。

静晗自然答应，起身同巧嬷嬷见了一礼，巧嬷嬷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冰冷冷的样子。

王氏心里突突的，觉得有什么要脱离掌控了“母亲，您这可不能缺了人，巧嬷嬷还是留下吧？”

老太太就当她在关系自己，也只温和的笑着“我身边还有兰娘伺候，这院子里还有莲生梦生、春生几个年轻的丫头，巧娘走了，正好锻炼下几个年轻丫头，人是不缺的，你无需担心”

王氏还要说什么，老太太却直接起身“走吧，这个点，郡主该是起了，咱们该一道去送行了，对了老大家的，三丫头和静月丫头的物品都收拾好了么，安排好了伺候的人了么？”

王氏自然随着老太太一同往外走去“回母亲话，已经安排妥当了”

林府众人都在大门处等候永嘉郡主，待老太太同郡主相互依依不舍后，一行人才缓缓往码头驶去，静晗的车架在最后面，最后一个出发，正上马车时，教导骑射的林先生从侧门过来，手上还拎了个大包袱。

静晗一把跳下马车想林先生行礼“林先生，您是来送别学生的么？”

林先生将包袱往前一递“拿着吧，这是阿周给你准备的一些首饰还有糕点，他在外做管事，没有要是不好回府，所以没法子来见你，就准备了这些东西，让我捎带给你”

静晗接过包袱，竟还有些分量，沉甸甸的“阿周叔，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阿周叔了，也不知道下次见面阿周叔还认不认得我”

林先生打量静晗的小身板，嗤笑一声“你又不长个儿，还能怎么长变”在静晗气鼓鼓之前接着转移话题“阿周说，上汤不必其他地方，处处需要花销，这些首饰都是给你傍身的，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去当了用了，可千万别舍不得”

静晗抿起嘴，忍着想哭的欲望，同林先生考别后就上了马车。

巧嬷嬷板着脸坐在车厢里，见着静晗拿进来个大包袱也没说什么，倒是晚桃很是兴奋，问着是什么东西。

待静晗解释了是阿周叔托人送来的，晚桃还感慨万分，说是很久没有见林管家了。阿周叔名林周，是静晗一家在西邕时的管家。

马车缓缓的往码头驶去，静晗心里却越发平静，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还有很多人在自己的身后，希望自己过得好，此刻已然无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