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主院，又是少有的一天人都齐全的时候，韩父免不了要唠叨一番，不过基本上没人听他说话。

栾冰的目光早就集中在饭桌中间的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黄橙橙的螃蟹上了。她不住的在心里念叨：“快别说了，一会螃蟹凉了就不能吃了。”

她不爱吃大鱼大肉这类的，但螃蟹除外。尤其是九月正是吃螃蟹的季节，肉肥膏黄，还没开吃就能闻到鲜香的味道。可栾冰肠胃偏弱，不能吃凉了的螃蟹，会容易腹痛。现在只能一边馋螃蟹一边在心里着急。

韩父说了半天，也无人搭理他，说到后面也觉得没意思了，随便扯了个尾就让开始吃饭。

韩动早看到栾冰看着螃蟹一脸馋样，韩父刚说完，他就夹了一个最大的螃蟹放到栾冰盘里。

晚他一步的李兰纯没抢到，只好憋着气另夹了一只，她看到韩动把螃蟹给了栾冰，也把自己夹的螃蟹给了韩文启。

韩动又夹了一只，李兰纯不甘示弱，也夹了一只。

韩父眼看着两人抢完，桌上的螃蟹只剩了一半，一口气堵在胸口，又想骂人，又觉得只因为螃蟹就发火显得很没必要，生生忍住了。

韩夫人吕茹菊看到了韩父憋下火气的全过程，不过她也没在意，装作没看见，只管自己吃饭。她嫌吃螃蟹麻烦，一直不爱吃，才不管桌上螃蟹被抢成什么样。剩下的四人更是只顾着自己面前的螃蟹，无人注意韩父的动向。

栾冰慢悠悠剪下蟹脚蟹钳，用银质的蟹锤缓缓敲打蟹壳一周，掰开蟹壳，仔细去掉里面不能吃的部位，再用蟹签将金黄油亮的蟹黄和白嫩的蟹肉拨到自己的碗中，剥够一勺了便拿起来吃掉，再继续挑。

等她这个吃完，韩动手中的那个也替她剥好了，蟹黄连着蟹肉，完完整整的放在蟹壳里，送到栾冰的面前。

李兰纯瞥了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矫情，我自己就能弄。她与栾冰边吃边剥不同，她喜欢一口全部吃掉，所以她到现在一口都还没吃，剥下的蟹黄蟹肉凌乱的堆在碗里。

李兰纯正要放下手里还没完全剥干净的蟹壳，打算把碗里的吃掉，就看到自己面前也被送来一份放在蟹壳里剥好的蟹肉。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文启，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个觉悟。韩文启挑眉示意李兰纯接过，他就知道韩动会来这一手，也知道他要是不照办，回去不知道要被李兰纯念多久。

韩文启把剥好的送过去，顺手拿起李兰纯没剥干净的，继续剥。

李兰纯反倒不好意思了，说：“你快吃饭，别剥那个了。”

“好。”韩文启嘴上应着，手下却不停。

栾冰用目光询问韩动，不是要说开厂子的事吗，怎么还不说？

韩动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吃了会饭才说：“我打算开个新厂子。”

此话一出，桌上除栾冰以外的人都诧异的抬头看着他，什么时候他开厂子还要跟他们说了？之前他开公司都没跟家里说。

几个人也不会傻到以为韩动是在征求家里的意见，故而没人说话，等着他的下文。韩父则是有些欣慰韩动愿意主动在家里提起他的事业，他顺着韩动的话问：“什么厂子？”

韩动把自己要开机器制造厂的事情大概介绍了一下，他还没说完，韩父就呵斥道：“开什么机器厂，一听就不靠谱，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干。现在大家买机器都靠进口，谁买你的机器，你还开那么大，上来就做大机器，到时候你卖给谁？赔了怎么办？老是眼高手低的，当初开公司也是，一下就开那么大的，也不肯在家先干两年……”

韩动递给栾冰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说了吗？说的早了就吃不下饭了。

栾冰接收到韩动的信号，没有说什么。她依旧小口吃着饭，仿佛完全没被桌上的氛围影响。只是她心里清楚，这下基本上是从家里拿不到什么钱了。

如果最后实在不成，她就先不开餐厅，只把制墨厂开起来，那个账户里的钱全都留给韩动用。只是这怕是还不够，得看能不能从银行贷到款了。

……

报社里，到了领报纸出去叫卖的时候了，允晨带着原来的报童依次领了，正打算出门，却看到小石头他们磨磨蹭蹭，排在他们后面就不说了，领完也堆着不肯走。

允晨在心里不屑的想，怎么还不走，等着人把你们送到卖报的地方吗？他也故意留在大门处，看那群新来的想做什么。

发送报纸的工作人员昨天就被小翠交代过了，他发完报纸后，把小石头他们唤到跟前，给他们念了今天的报纸标题和重要内容。

“他们不识字啊？”

允晨听着小伙伴在身后的窃窃私语，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等着小石头他们出来，故意惊讶的问：“你们不识字啊？”

“不识字怎么当报童？”“就是，连标题都不会读。”

他身后的小报童们也开始七嘴八舌的插嘴，允晨笑容愈发放肆。

小石头罕见的因羞臊脸红，胸脯因气愤而剧烈起伏，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他身边的萝卜，平日最胆小的小孩，今天不知道哪里勇气，大声说：“栾姐姐说了，会送我们去夜校的，我们马上就认字了。”

此话一出，那边都安静了，允晨甚至脸都黑了。他们来了这么长时间，栾冰可从来没说送他们去夜校。这些新来的不仅要抢他们工作，待遇还比他们好。

关键是，上夜校在这个年代，在他们这些连饭都吃不饱却还努力学了认字的孩子眼中，是无比大的渴望，而新来的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栾冰那里拿到了这个承诺。

允晨毫不怀疑栾冰会不会兑现这件事情，他只是生气，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就因为这些新来的是栾冰亲自招进来的吗？可他们也有努力工作啊。

他一眼不发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身边的人还在讨论：“你说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他们拿这个骗人，很快就会被识破的。”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允晨越发觉得气愤和难过。

萝卜在那群人走后，才小心翼翼的问小石头：“石头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石头看他害怕的样子，原本到嘴边的责骂也咽回去了，他叹了口气说：“反正已经说了。”

又看了看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心里默念，希望不要给姐姐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