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看得出,平阳侯很爱他的母亲。
然而他从不愿打扰她,只会等到她熟睡以后,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她。那时的他,眼底有着莫名的忧伤,不为人知。
也许每一个人,风光无限又或是顾影自媚,都总有那么一段事,别人无法企及,自己亦不愿敞开心扉。
将它们埋葬在心底,生根发芽,疯狂滋长,然后再慢慢腐烂,从根开始。
有时候,他会将梨白唤来,细细地询问老夫人的饮食作息,末了又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老夫人,天气愈发冷了,不要让老夫人着凉。
梨白诺诺地点头。
又听得他在她头顶长叹,:“天冷了,你一个姑娘家,纵是习武之人,也不该穿得如此单薄。”
梨白惊愕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明亮的目光,不禁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的眼睛和青寒师兄的很是相像。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但我的母亲,总归是无辜的。”他又道。
梨白重新低下头,抿唇,不语。
过了好久,才听到他缓缓离去的脚步声。
秋天来的时候,西院的落叶堆积得更深了。
那天早晨,梨白在桌边沏茶,突然听到坐在一边的老夫人开口问道,:“临安城外的桂花开了罢?”
梨白放下手中的茶壶,点了点头,道,:“已经开了。”
“可惜了,我再也看不见了。”她轻声呢喃道,眼中依稀有着向往的光芒,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或许这将是另外一个故事,梨白无从得知。
“老夫人若是喜欢,奴婢着人移栽一株过来便是。”梨白突然笑着提议道。
然而她未再回答,而是缓缓地阖上双眼。
梨白栽好那株桂花的时候,平阳侯正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老夫人,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梨白良久,道,:“你却是有心,竟知母亲喜爱桂花。”
梨白向他福了福身,谦卑而恭谨,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他摘下一枝桂花,放置鼻间,赞道,:“花香袭人,果然是极好的品种……”然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语。
秋风席卷而来,卷起满院馥郁的花香。
她和他都没有再说话。
夜间的风越来越大,梨白一个人站在院落外,看着天边渐渐被阴霾遮住的那一轮明月,星光惨淡,像是忽明忽暗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
夜风咆哮,夹杂着馥郁的花香,不断地从门窗涌入室内,像是一场盛大的潮汐。梨白站在院外,心里却异常的平静。她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
或许,所有的罪孽深重将由她一人来承担;又或许,一切已不再重要。
老夫人死了。
你知道吗?
有一种蝴蝶,生存于南疆湿热的气候里,靠着吸食畜血和人血为生,采撷着曼陀罗花的花蜜。然而它们却非常的美丽,又或者称之为妖冶,它们在月色下飞行的时候,双翼会抖落下一层磷粉,颜色各异,在空气中留下绚烂而璀璨的弧形轨迹。
在南疆的邪教里,将它们视若神明,称之为灵蝶,亡灵蝶。
这种蝴蝶,生来就代表着邪恶与美丽。
那一年,青寒师兄带她看过亡灵蝶后就莫名地陷入昏迷。她的心中十分的恐惧,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青寒师兄陪伴着自己。
陪她走出那黯淡无光的曾经,陪她一起长成如今的模样。
可是当她看到青寒师兄这样的时候,心中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与阿娘从平阳侯府被扫地出门的日子。阿娘也是这样,躺在破落的木屋的床上,昏迷不醒,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于是她去找闭关的师父,师父告诉她,亡灵蝶双翼上的磷粉是它采撷曼陀罗花蜜时沾染上的花粉,这种花粉轻则能使人产生幻觉,神经麻木,陷入昏迷,重则会使人死亡。
师父还告诉她,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她的体内,流淌着南疆蛊女的血。蛊女的血,百毒不侵。
原来,一切的劫难,都源于一个“情”字。
阿娘在遇到爹爹之前,还是南疆的蛊女。在南疆这片崇尚巫蛊之术的地域,蛊女地位尊崇,至高无上,被视为神明的代言人。然而蛊女的可悲之处在于她必须保持身心绝对干净,终身不嫁,侍奉神明。
当时还是平阳侯的爹爹遭人追杀,无意中闯入南疆,对还是蛊女的阿娘一见倾心。阿娘为了他背上了背叛族人的骂名,毅然选择与爹爹一同前往中原。
然而这份感情一开始就不被看好,到最后也难以善终。
平阳侯府的所有人都认定爹爹被阿娘用巫蛊之术操纵了心智,都不去认可她们。而她从一出生,就被称之为孽种,祸星,再到后来的被扫地出门,阿娘病故。
明明她什么也有做,却在别的孩子承欢于爹娘膝下的年纪承受着非人的屈辱。
她是那样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