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陇右战事初定之时。

草原之上。

突勒王帐中。

突勒大汗阿史那庆丹坐在大帐正中宝座之上，两旁坐着四五位突勒部亲信。

“周人的动作比我们预想中的快了些，西凉如今也已经是自顾不暇，指望不上他们了！”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说道。

程百善，大周昔年世家之后，逃窜草原效力于王帐之下。

“军师大人，莫说指望不上西凉人，就算西凉人真能牵制住周军，那日后也是我草原大患！”年纪稍大些的身量壮硕的糙汉子说道。

这汉子是突勒部十分有名望的老头领，戈尔汗。

也正是在他的坚定支持之下，阿史那庆丹才能顺利夺取大汗之位，成为当今草原之上，诸部落共主。

王座之上，阿史那庆丹笑道：“戈尔汗所言不差，日后我们也得收拾西凉人……几年不注意，他们连西域商路都敢一口吃掉，胃口不小！”

程百善皱了皱眉，就算收拾西凉也应该是灭掉大周，入主中原之后的事情。

不过此时西凉已经是自顾不暇，再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

阿史那庆丹开口问道：“如今周人已经击败西凉，本汗也已经平定草原上的动乱，是该和周人见真章的时候了，军师意下如何？我们该从何处进兵更好？”

程百善斟酌开口说道：“大汗！”

“此时周国上下同仇敌忾，加上先前抵御西凉，动员充足，此时南下不是上策！”

阿史那庆丹皱眉，问道：“那什么时候南下才是上策？此时不战何时再战？”

一旁阿史那庆丹长子阿史那无尚语气中有些不满：“如今草原已经被我们平定，正是驱使各部落南下的好时机，难不成再等一年，日后谁知道那些部落会不会动什么心思！”

戈尔汗也附和道：“草原之上如今也是灾祸连年，哪个部落也不好过……若是我们不能南下，夺取更多粮食，那其他部落迟早会不服的！”

他们两人说的是事实，阿史那庆丹本来没什么资格继任突勒部大汗，但他凭借雷厉风行的铁腕政策，直接将反对者一律击杀。

随后在草原上征服了数个部落，迫使东西数千里的草原臣服于突勒大汗脚下。

依靠武力带来的臣服只能维持一时，只有带领他们取得更多利益，才能维持突勒大汗在草原上的威望。

阿史那庆丹才能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太阳！

程百善点头道：“抢粮食迫在眉睫，但此时南下不是明智之举！”

“我们之前就陈兵周国边境，这段时日忽然有部落暴动，一再耽搁我们南下时机……这让周国早就严阵以待，我们占不了先机，就不划算了！”

“此时的上策应该是，出兵西凉！”

此言一出，王帐之中陷入寂静，这是未曾预想过的一条路。

程百善继续说道：“西凉于我们而言，此时已经是囊中之物！先前周国陇右军再三击破西凉骑军，西凉如今已经难以抵抗我草原大军了！”

“抢粮食，抢西凉也一样！”程百善依旧侃侃而谈：“若是拿下西凉，周国就会陷入我草原两面夹击之中，而且西域商路也能尽在掌握！”

王帐之中其他人顿时明白过来，南下不是上策是什么意思。

确实，西进袭击西凉是更具诱惑力的选择。

阿史那庆丹笑道：“不错，军师所言确有道理！”

不等阿史那庆丹再多说，王帐之中另一个人开口说道：“大汗！此事不妥！”

众人看去，乃是野利部首领野利仁山。

论起族属血统，野利部、骨勒部、黑齿部等几部和突勒部乃是近属，是如今突勒帝国的核心统治者之一。

所以骨勒部首领戈尔汗、野利部首领野利仁山时常陪同在王帐之中效力，深得阿史那庆丹信任。

戈尔汗更是因为年长一些，德高望重，为尊为突勒帝国大相，协助阿史那王室处理草原日常政事。

此时听见野利仁山说有不同意见，阿史那庆丹笑道：“何出此言？”

野利仁山沉声说道：“世人皆知，西凉乃我突勒盟友，共同出兵周国！”

“此时西凉被周国重创，我突勒不但不感激西凉先前牵制周国，反而还要趁机夺取河西和西域，这让突勒王帐之下的其他部落怎么看？那些刚刚驯服的其他头领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想，我们突勒部会不会过河拆桥，日后也拿他们下手？”

野利仁荣一脸痛心说道：“前几天才平定了两个部落的叛乱，现在又要拿盟友下手，这样做难保再有部落生出异心啊！”

阿史那无尚年轻气盛，开口说道：“我突勒勇士无敌于草原，谁敢再叛！就算再有部落叛乱，我也能在旬日之内灭杀他们！”

“住口！”

阿史那庆丹训斥长子道。

突勒帝国并非一块铁板，草原方圆数千里也不只是突勒部一家之天下。

如今突勒帝国以突勒部为核心，骨勒部、野利部、黑齿部、完颜部、仆固部、同罗部、契必部、铁勒部、葛逻禄部等围绕在外围。

再外围则是娄烦部、长狄部、库莫奚部、契丹部、拔悉密部、坚昆部、克烈部、乃蛮部、泰赤乌部等中等部落。

最外围则是契古部、鬼戎部等部。

先前阿史那庆丹还曾将鬼戎部麾下鬼木部派遣到西凉助战，结果那家伙竟然转悠了一圈，全军而退！

此时阿史那庆丹想起先前契古部麾下两个小部落的动乱，对野利仁山的话十分有感触。

见大汗已经有些想法，野利仁山继续说道：“先前程军师所言不假，西凉占据西域商路，我们迟早会解决他们，但不是现在！”

“西凉如今已经是自顾不暇，就让西凉王多活几日也没什么！”

“暂且留着西凉牵制周国陇右，也省得我们草原勇士分心两顾，可以专心南下！”

“此时动手不好看！等到过些时日，在和周人的战事中，削弱一下那些不大服气的部落，强大一番我们几个部落，到时候再收拾西凉同样不晚！”

阿史那庆丹露出笑意。

不错，此时灭西凉是自找麻烦，就算抢了些东西，还会惹得人心背离！

若是先南下大周，就算有些损失，也可以先让那些部落打前阵，能从周国拿到好处自然最好，就算拿不到也不算太吃亏！

之后再向西凉下手谁还敢说什么？

一旁戈尔汗也点点头：“王汗，野利老弟此番看得通透！”

阿史那无尚想了想，也觉得还可以。

通透个屁！

程百善简直要骂人了！

野利仁山所言看似有理，实际上有些不对劲。

此时放过西凉……若是周国抢先灭掉了西凉呢？

此时灭掉西凉，会让草原上其他部落人心不安……放屁，自从突勒部崛起于草原，不断征服各部，靠的是人心吗？

靠的是战马长弓和弯刀！

难不成好心对待那些小部落，他们就会诚心归附？

这种事情都得两面看。

程百善认为突勒应该铁血镇压，以强大突勒为目的，不惜代价；

野利仁山的意思是，尽量缓和各部关系，逐渐强大核心各部，慢慢削弱其余各部……

借着进攻周国的名义，削弱一些部落……那些部落傻吗？

程百善见众人都觉得野利所言有理，一时也不再多说。

程百善一时无言。

阿史那庆丹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也就很爽利地说道：“那就按照野利大都督所言进行！”

“即日起，先驱各部开拔南下，各都督督领各部务必协同，打进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