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晗靠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面前的酒杯里,气泡阵阵,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气泡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蒋远周叹了口气,敛下所有思绪,凑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的头移到自己肩膀上靠着。
手却规规矩矩的放着,没碰到她半分。
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宝贝啊,没关系,天塌下来,还有远周哥哥帮你顶着呢。”
陆晗愣愣的靠在他肩头,没说话。
蒋远周于她而言,是哥哥,是家人,虽无血缘关系,但却要比陆明薇那一家子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更为亲近。
这几年,她习惯了情绪不外露,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但,她也是个人,人心肉长,也会累会疼。
午夜梦回惊醒之时,守着整个空荡荡的房子,她也会觉得疲惫,甚至厌烦这些无穷无尽的算计。
她已经处在黑暗里,手上脏得没一块干净的地方,所以不希望陆煜也变得和她一样。
她想让他手里干干净净的,所以她才什么也没告诉陆煜。
就连,当年她的绑架,陆父陆母的车祸而亡是和陆明薇有关,她也全压在心里。
十年前,有人想要她死。
五年前,也有人想要她死。
到现在,仍旧有人想要她死。
陆晗脑子里一团乱麻,身子有些微颤,眼睛紧紧闭着。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平时她对人总是淡漠疏离的,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此时却少见地露出两分脆弱。
长睫扑闪着,像是蝴蝶振翅般惹人怜惜。
蒋远周能察觉到她此时的无力,也能理解她的无力因何而来。
换做是他,十年如一日的被人算计,被人惦记着这条命,他想,他可能会发疯。
某种程度上来讲,裴琛给他的感觉和陆晗给他的差不多。
他们,是同一种人。
蒋远周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想抱抱她,安慰安慰她,但在快碰到她的时候,手指陡然顿住,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放到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裴琛……”
“不是他。”
蒋远周话还没说完,陆晗却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轻声打断。
她淡淡开口,“五年前,不是他要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确定,五年前对她开枪的人不会是裴琛。
谁都能对她开枪,可他不会。
蒋远周身体顿了一下,满脸颓然,眸光晦涩,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出声,“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喜欢他吗?”
他问的很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嗓音以及紧绷的下颌线却又让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尤其是喜欢他吗四个字更是艰难得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嗓子哑得不像话。
蒋远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细汗连连。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明明只是几秒钟而已,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时辰一般难熬。
陆晗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喜欢吗?
不算。
心动吗?
谈不上。
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吗?
也不是。
裴琛对她而言,真的感觉很复杂。
他了解她,熟悉她的一切,知道她的底线,无条件的对她好。
如那杯恰到好处的蜂蜜水。
也如为她做的那一桌子菜。
就如蒋远周所说,他看不透他,她同样也看不透他。
但她却不曾怀疑他。
看到她摇头,蒋远周心里松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
他本以为他会开心,会喜悦,可是都没有,反而感觉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裴琛告诉我,九年前,他是在州遇见我的,那个时候,我叫林晗。”
陆晗闭着眼,轻声开口,平铺直述不夹感情,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蒋远周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等会儿。”
他咽了口唾沫,才迟疑道,“林晗?”
蒋远周觉得他脑子现在有些转不过来。
片刻后,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陆晗,气愤开口,“宝贝,裴琛不会认错人了吧。”
这禽兽不如的老男人该不会真的认错人,把陆晗当成那劳什子林晗了吧。
可是那也不对啊。
他那天拿出来的照片,分明就是陆晗啊。
蒋远周完全懵了。
林晗陆晗,以及这些信息就像一团乱麻一般绕在他脑子里。
陆晗将头从他肩膀上移开,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眸色晦暗不明。
她倒不觉得裴琛是认错人了。
只是她为什么会告诉裴琛她叫林晗。
到目前为止,她只想得到两种结果。
一种是,她不信任裴琛,所以才会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
另外一种是,她遇见裴琛的时候,她就叫林晗。
相对两种结果,她比较偏向于第二种。
只是,她为什么会说自己叫林晗?这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林晗,取的是她母亲的姓氏,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直接本名不好吗?
陆晗抬手揉了揉眉心,眉宇间的冷躁感压都压不下来。
看着茶几上摆在一起的酒水,她眸光动了动,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茶几旁。
蒋远周看着她的动作,微怔了一下,尔后微扬眉梢,低声道,“宝贝,调一杯吗?”
世上调酒师千千万万,蒋远周自认喝过的酒比喝过的水还多,可却没人能调得出陆晗这个味道。
自从喝过陆晗调的酒,他就觉得以往喝的那些酒都跟水似地没了味道。
蒋远周随性的坐在一旁,看着陆晗熟练的往酒杯里倒入各种酒水混合均匀。
她动静很认真,好似整个人都融入进去了一般,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身上那股冷躁悄然消失了。
蒋远周经常都在想,陆晗失踪那几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看似什么都没有,可却什么都会,且不是一般的皮毛,而是学得精通。
仿佛,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陆晗拿着水果刀将果盘里的柠檬切开,挤了几滴柠檬水进酒杯里,搅拌几下后,随手递给蒋远周。
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你叫这么多酒摆在这里,不就是想让我调吗?”
蒋远周:“……”有那么明显吗?
一向脸皮极厚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的蒋大少难得脸上一红。
他伸手接过,抿了一口,顿时眼神一亮,将刚刚所有的事情全部挥之脑后,眼里就只看得见这杯酒。
他干笑两声,“宝贝,这不是你难得动手吗?就想着碰碰运气,万一你今天心情好呢,是吧?”
“呵”
陆晗轻笑,调酒动作却没停。
她一进屋看见茶几上那么多酒就猜到了蒋远周的意思。
各种酒基果啤水果拼盘,蒋远周打的什么主意,司马昭之心。
陆晗重新递给他一杯酒,眉眼微抬,冷声道,“不用管。”
蒋远周接酒杯的手轻顿一下,然后莞尔一笑,眉间藏着几分晦暗不明的锋芒,“好。”
陆晗的意思,他懂。
会出现的人,早晚会出现,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