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逾山中,红绡帐暖、鸳鸯相卧。
千颜一个翻身,躺在夜山旁边,说“徐素承已经到了长乐里,明日我就出发。”
夜山想到了一个人,说“你那徒弟倒是争气。何时教她灵力?”
千颜整理着衣衫“她入族不满一年,时机未到”
夜山伸出手指,沿着她的肩旁下滑,说“怕你过劳,把她教好,为你分担。”
千颜觉得痒,咯咯的笑起来,道“族长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蛊虫?”
夜山环抱住她,手掌捂在腹部“都有”
回到九安,书院。
近日暑热难消,她提议去小溪趟水,朱晓余支吾的犯难,说是来了月事不便。
之后夏江鹂随着她下了水,她将裤腿挽得老高,露出光洁的双腿,这惹得他目光流连忘返。
她问“以前哥哥说我不顾礼数、不注意仪表。你可也是这么想?”
他答“不会。我知你随性洒脱,你大可不必拘束。我已经让崔大哥去远处守着。”
她甚是高兴,又问“你不是说堂吗,你为何敢看我?”
他露出一抹坏笑,答“我想看,那便看。”
她想了想,突然拿水泼他“你来书院,不就是为了逃脱管束吗。此时这般拘泥,和你在家时有何区别?”
他听后垂头笑笑,随后大步前,与她戏水打闹,两人衣服都浸湿了,这日头晒得,惹他心中滚烫。
当天晚,照旧如常,她在屋内沐浴,他在庭院赏月。
崔护卫前“公子,家中来信,催促回去。”
夏江鹂“回信,就说事情没有了结,再等等。”
崔护卫“公子...属下觉得,还是回去的好。”
夏江鹂“崔大哥可还是担心叶公子?”
崔护卫“那日在烟米,叶公子跟着徐承素去了宅院,不知道做了什么,是属下引乱助她逃离。”
夏江鹂“我们想打入九安内部,他们自然也想打入百朝内部。徐承素不过是一个乐师总管,无碍。”
崔护卫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担心自己公子,还想继续劝阻,可夏江鹂执意如此,他也不敢冒犯。
夏江鹂回去后,她就问“你,你难道不问问,我那日所为何事...”
夏江鹂“你都听到了?也是...你功夫了得,定能耳听八方。那你可愿意说,所为何事?”
叶明想了想,道“恕我不能说,但我能保证,我不会害你。”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无妨,我信你。”
她想了想崔护卫的话,决定劝他回去“我也准备要回去了。剩你一人,多无趣。还不如回家里享乐。”
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你口不对心,我一眼便知。”
她仰着下巴,假装不屑一顾“我哪里口不对心?我确实该回去。我也思念着师傅,朋友,这里夏天都没有桑葚和榕树花....这里,太无趣了....”
说着说着,她心中酸涩,收回下巴,虽然这里一切陌生,但是这里有好友,这段书院的日子甚是有趣。
他看着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问“你何时走?”
她答“说好了半年,估摸着快了。”
他说“等你走了,我再走。”
她看着他。。。半响才说出“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帮助我,关照我。遇见你和晓余这样的同窗,给了我很多快乐……”
他拉长音调,说“你我同窗...”
她跟,异口同声。“相互扶帮!”
他大笑“哈哈。。。若真要谢我,提前陪我过个生辰吧。”
“好啊!怎么过,需要什么,给我讲讲。”
“百朝的生辰,是每个人自己来人世的日子,和九安的新岁不同。”
“我不知道自己生辰,哥哥也从来不过,我也没见过新岁。”
“你一次都没见过?”
“我跟哥哥久居山野,去年进了主城,没多久就来了书院,新岁也是一次都没赶....”
她说着说着,就想到几个好友、想到哥哥...她说的时候沉浸在感伤中,并未注意自己话语间的疏漏。
他打断她,追问“你说的主城,可是新野,去了多久?”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疏漏“我不想骗你,恕我不能说。”
“好。”
“你生辰什么时候?”
“应在八月、到时家里又要操办…”
“我觉得...你们百朝人处处繁琐、费事....”
他说“越是费尽周折,越是因为在乎。品春的菜仿照柳叶和桃花的样子,是体现人们对春天的美好期许。那日邀你去听箫,知你喜欢高山,寻了一处悬崖,知你喜欢美景,挑了星河可见的夜晚…”
她想起那晚,有些不好意思“罢了,说不过你。你当真是,出口成章、才辩无双。”
他听惯了阿谀奉承,但她的赞许,让她开心不已。
之后,一日。
三人相约翻山出去烟米,给夏江鹂过生辰。找了一家安静的小铺,点了一桌子饭菜,又都是费尽周折变了菜色、菜香的吃食。
朱晓余“夏公子,原来七月初九是你生辰?”
夏江鹂“还差些天。只因想与你们同庆,顾提前了。我家中有事,要先行回去。”
朱晓余“啊?怎么这般突然...着实有些不舍。叶公子,你说呢?”
两人看向叶明,只见她望着酒杯发呆,眉毛微皱,双眼哀愁,她轻咳一下“我..我不习惯离别,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既然是给夏公子庆祝生辰,那就高高兴兴的!”
三人频频举杯,每次叶明都一饮而尽。
朱晓余“叶公子好酒量”
夏江鹂“莫要贪杯,一会儿还得骑马回去。”
叶明“这果子酒,就跟喝茶一样,哪里需要酒量。你们喝过拜月没有,那才是需要酒量。”
朱晓余“什么是拜月”
叶明“烈酒入喉,头晕欲坠,伏地不起,就像是跪拜月亮。”
朱晓余“我以前没听过,产自哪里?”
晓余想问的,是产自九安的哪一处领地,但叶明无法作答……因为不是产自九安。
夏江鹂“拜月产自晨黎,九安族中也应有。”
朱晓余“晨黎吗?听说他们人妖共住,民神杂糅....”
叶明不高兴了“你听谁说的?那人可亲眼见过?你可亲眼见过?”
朱晓余“这...这不是书里写的吗。”
夏江鹂“叶公子应该是见过晨黎人的,对吗?”
叶明“见过.....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
夏江鹂“日后莫若我们还能相见,你可否带拜月给我们?”
叶明“当然,那我们约定好。”
朱晓余“我们约在哪里见?听说现在原鸽已经两族互通了,咱们可以写信。”
叶明“约在长乐里吧,咱们都能去。我认识那里的贾老伯,你们要是写信就寄到那里,他叫贾思成。”
夏江鹂“这三字的名,不是九安人,可是出自百朝?”
她意识到自己言语间又有了疏忽,九安人是两字名字,且九安不收外族,唯有晨黎不论出处.....
她摇摇头,许是这果子酒后劲儿大,于是打岔“这酒喝多了有点撑。我下次一定带拜月给你们。”
夏江鹂看着她,心里有个想法,笑笑“一言为定。”
回去一路她都未说话,只觉得自己心浮气躁,又恼又烦。
回到书院,送了朱晓余回去,她低着头跟在夏江鹂身后,进了卧房两人自顾自收拾着。
夏江鹂问“叶公子,我觉得你对九安的了解,甚少。还不及我,为何?”
她解释“谁说的,我只是不愿与你说。”
他看她还在狡辩,一把拉过她“你的心绪都写在脸。日后出去闯荡,定要多加小心。”
她被他这么一拉,两人面对面而站,她的气息吹动着他的发丝,问“你为何这般嘱咐我。”
“因为……怕你当受骗。”
“我...我又不傻”
“你不傻,且有些小聪明。但你坦诚,这世间险恶。我是怕,怕你不会自保。我自小见惯了阴险狡诈之人,这半年来,你有太多疏漏,你自己都未注意,我却总是忍不住去猜想,你到底是谁。”
他说的有些激动,他一步一步靠近,她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她背靠着墙,再也退无可退。
他虽年小两岁,但站到一起时,便能看出他身姿挺拔、肩宽紧实。他与她身高一样,两人这样相互看着。
从小他的人生就被家里安排好,他早就心如死水,直到遇她,他好像又活了过来,她给他欢笑、给他期盼。她是他所有计划中唯一的意外,让他不禁开始担心。
他看着眼前穿了男装的她,不禁猜想她穿女装的模样。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去将她的发丝放到耳后,她没有闪躲,她并不厌恶这个动作。他用手掌去抚摸她温热顺滑的脸,她也没有躲。
他年纪十六,开窍来得早,虽说百朝讲究守礼克己,但国中也有酒肆、乐坊、茶楼,他生性好玩,对那教条嗤之以鼻,虽还未与谁同寝,但也经常流连花丛。
他轻抬她的下巴,俯身低头....两人胸膛挨得很近,狂跳的声响相互呼应。就这样蜻蜓点水,两人都未再动分毫,片刻后,他测过脸去,知她不懂这些,也知她并未拒绝,但因心中看重她,他还是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唐突了。占了你的便宜。”
她回过神来,知他不是轻浮之人。说“方才借酒胡闹,我是姐姐,算我占你便宜”
“终究是我荒唐。未成大事,却分心其他。”
她头一次见他这幅表情,平日里嬉笑惯了,突然这边哀伤,便问“什么大事?有多大?”
“大到不切实际。若日后相见,我再与你说。”
“不管多大,我相信你定能成事!细想想...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能。你我都是两族中厉害的人,将来定能名声远扬。”
“那我以后游历山水,可能听见你的趣事?”
“那我们以后就山海相望,我能定寻得你,你也能寻得我。”
“可是我们都未用真名啊。你如何寻我?我如何认出你?”夏江鹂思索片刻,翻出那个装了箫的精美盒子“我们不是约好了在长乐里相见吗,这作为相认信物。”
“不可,这是你祖父送给你的。”
“算你帮我保管。日后相见之日,你再归还。对了,不要给旁人看。”
“嗯,好....这是?”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还有一张书页。
“哎,一时忘了,这是我谱的词,还未写完,见笑了..”说着伸手欲拿回。
她关盒子,笑道“箫会还你,这词就送我了。那..我也送你些东西,虽不是贵重物件,不要忘记我这个同窗....”说完她摸出来那袋子珠币和那个装蛊的盒子。
夏江鹂接过来,“好。那就定半年以后,明年书院开学之时。”
“好。那就约在长乐里”
之后她打开书页,低头读着面的词“夏夜且霾,晚风自来,我行牧野,虫鸣陶陶..写的好美啊”
他看向她,长发如瀑、睫毛如扇,眼神清透干净,“确实,好美...”
之后,三人约好,半年后的十二月,在三族中立的长乐里相见。
两人临行前,给朱晓余留了些玉币细软、留了一窗沿的桃子,还交代了高应才关照。朱晓余要待到冬天书院结束。
叶明见到了暮达,问“暮大哥,此行多谢。对了,找到申彩了吗?”
暮达“查到了,多年以前,他们一家在路遭遇妖兽袭击,双亲和申彩都惨死,申烁入了晨黎。”
她听后叹了口气,心里估摸着,申烁当时受伤、再加心情悲痛,可能未仔细去寻,可能没见到尸体,也有可能尸体残缺。
她和暮达道谢离开,骑马返程,就此结束了书院的回忆。
“嗷呜……呜……”
桑霞坐在大树下,灰狐知许盘在她身侧。
桑霞“知许,我有时会问自己,要是当年,没去书院,是不是就不至于疯魔至此……”
知许看向她,简单的回应“嗷呜”
桑霞低头趴在知许背,抚摸他的毛发“可就是那趟书院之行,我才见到了徐素承,才有了后面的事,才有了你……”
灰狐知许又舔了舔她的手,鼻息间呼呼的出气,像是人嘤嘤的哭。
桑霞“知许,我不哀伤,我是回想…想我那同窗。他心中的大事……”
知许立起前身,看了一眼主塔,此时还未掌灯。扭头又看向东逾山“呜!呜!”
只见山顶树爬满了指甲大小的黑色飞虫,而在虫群的中央,是一只木盆大小的红虫,那应是虫母。
也是这群蛊虫,吓坏了所有飞禽走兽,让整座山没了鸟叫虫鸣。
桑霞“它们知道我回来了,来看看我,别怕“
知许又看向主塔,呜呜起来....
桑霞拍拍他,道“我不怨他,我有我的心愿,他有他的执念。”
知许抬起一只前爪,按在她的胸口,伸出舌头喘气,就像一只大狗似的。
桑霞眯着眼看他,指尖轻轻一弹。
“嗷呜………嗷……嗷……”知许蜷缩着倒地,神情痛苦极了。
桑霞收回目光“是你让我心狠一些…”
知许爬起来,身不再疼,往她手边拱,像是索要抚摸。
桑霞“我只是对你才心软,这要是别人,敢来放肆,我直接要了他的命,不……废了他的手,再让他生不如死…”
红色虫母感知到她的怒意,抖动翅膀,周围黑色虫群也随之躁动起来...
桑霞向后仰头,无奈的摆手“哎……停!”
虫群顿时安静下来。
知许用鼻尖顶着她,呜呜的蹭着。
桑霞“你好歹是妖狐,泰曲的门主将来是你,怎么能跟狗一样…还有,不要去嫉妒那虫,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更像是我的孩子……”
之后,她又跟知许讲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