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东京都城
初春刚至,跟往年不同,今年开封府是雨水异常多;
司天监春官已经连续上奏了好几天,言明京都恐有暴雨水患,可惜人微言轻,折子连通进银台司都没过就被拦了下来。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城中积水还未干透,浓郁的湿气有几分倒春寒的意思。
开封城的内城,原是唐德宗时期规划的,外城则是后周周世宗又添了点位置进来。
因此赵官家的皇宫,单单只论占地面积,并不算大。
比不上秦汉时的阿房、未央;亦比不了隋唐时期的大明宫;
开封城分为三重:外城、内城和宫城。
如今大内宫城的前身是唐时节度使衙门,太祖赵匡胤称帝之后,并没有另外修建皇宫,只是把节度使官邸给扩建了一下。
据说后来曾有太宗真宗都想要扩建皇宫,可惜当时皇宫周围全都是民居与商铺,如果要扩大皇宫,就要拆除民居商铺。
汉唐时的皇帝一言九鼎;然而,在宋朝,皇帝不好使;
一点也不好使。
宋朝律法对于财产私有保护相当严格,征地不仅要主人同意,还要出相当高的补偿;想扩建皇宫?
可以!
但这笔钱,并不由国库支出,只能从你皇帝的私库中动用。
一来二去,几位皇帝便没了扩建的想法!
不过皇宫再狭小简陋那也是皇宫!
天子居所!
所以也不会在门面上省工料,宣德门为皇城正门,高近十丈,有五门横列,‘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
与其说是座城门,不如说是栋修造精美的楼宇,故也称为宣德楼。
宣德门后,是一片面积可容万人的广场,广场之后的巨型殿宇便是开封皇城的主殿——大庆殿。
位于皇城中轴线上,是皇城中最为雄伟壮丽的建筑。
大庆殿只有正旦、冬至的大朝会,或与之同级的朝廷大典才会启用。
平时的朔望朝参,则启用大庆殿西侧的文德殿。
五更刚至,初冬的寒风虽然刺骨,但皇城前的御街上却是已经热闹起来。
今天是三月十五,乃朔望朝参之日。
每月逢初一十五,凡在京的所有正八品以上、有朝参之权的文武官员,都纷纷踏足御街,前往皇城参加朝会。
京官之上就是升朝官。
也就是能参加朝会的中高级官员。
御街上有身着金紫,随从多达百人的宰相、执政;也有一行独骑只带一侍从的绿袍小臣。
当各个官人们在御廊中吃饱喝足,陆续抵达皇城脚下后,都必须下马等候。
宣德楼大小五道门洞,正门依例紧闭;
这是只有在天子出巡或是朝堂大典时才会开放。
大小文武官员们皆是下马从宣德正门旁边的副门入宫,东西两府的宰执特殊点,能骑马进去。
这是宰执身负军国之重,特享殊荣。
“这是哪位宰执?随从差役竟如将士行军?”
“嘘,好叫你知道,治家如治军的京中只有一家,那就是韩枢密。”
“此生若能风光如此,夫复何求!”
有相熟的文臣在路旁小声议论,彼此的眼神却都注视着御街上的队伍。
大概数去略有七八十人,比之一百多人的宰相随从要单薄一点;但也已经是远远超过其他文武官员,这是执政重臣享受到的待遇。
这八十多人以两名腰系金带的朱衣吏为引导,撑起宰执们才有的清凉伞;簇拥着一名身着紫色方心曲领公服,腰佩金鱼袋的中年文官,骑马抵达皇城前。
众官员见那人骑马而至,纷纷避道恭敬行礼。
早一点进去的是宰相文彦博,现在到的这位,正是上个月刚进西府的签书枢密院事韩琦韩稚圭。
韩琦乃是天圣五年(1027年)进士,历任将作监丞、开封府推官、右司谏等职。
曾奉命救济四川饥民,楚舒给梁适的建议就参考了此人的旧法。
在宣德门处,韩琦没有多做停留,驭马直入皇城之中。
韩琦到得不算早,需要参加朝会的文武官员已经到了大半,两间阁门中站满了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这时候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宰执亦是如此。
因为值班御史和各阁门使就在边上盯着,若有大声喧哗,或是站错班次;不是被当场喝斥丢面子,就是在朝会结束后,一堆弹章砸到头上。
韩琦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淡定从后向前走,西班的官员各自躬身行礼退避。
西府枢密院,原有两位主官;枢密副使狄青,和签书枢密院事韩琦。
但狄青于上个月被罢免,所以现在西府只有他韩琦一人独大!
心想到狄青,韩琦轻声冷哼。
连续两个月,荆湖南北两路多次上书言明水患涝灾严重,就连京师如今也是积水过膝;狄汉臣身为枢密使不思赈灾救国,却因躲避涝灾举家搬到相国寺,更是占据佛殿?
落职丢官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
相国寺可是太祖皇帝住过的,他狄汉臣一介武将住进去是想做皇帝?
茅厕点灯,找死。
“古之人三谏而不从则去,今镇已六谏矣。愿诸公携镇之书言于上前,速定大计;如其不然,即赐镇归田,若解镇之职而置之散外,皆诸公之赐。”
这是范镇上书执政王尧臣的话。
其中意思就是:狄青此人脸皮极厚,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狄青留,我走;狄青走,我留!
你们是选狄青一介武夫还是选我?
范镇是怎么人?
那可是连续上书奏请官家择宗室子侄立嗣的狠人!
更是言陈执中十大死罪,前后十多次弹劾,直至对方下台的人!
眯着眼睛都知道朝中会保谁,弃谁!
韩琦没有等待多久,参加朝会的官员都已到齐,上朝吉时已到。
东西两位上阁门使计点过人数后,作为监察朝臣礼仪的台谏官,范镇便领着两位殿中侍御史当先入殿。
三人与宰执班擦身而过,目不斜视;
唯独范镇瞥了韩琦一眼,闪过一丝疑惑,心中暗道:韩稚圭今日怎么敢来朝参?
他范镇从左补阙至谏院,如今主官谏台;可谓是扎根台谏体系内,到现在还没有弹劾不了的人!
包括宰相执政!
上上月对陈执中痛打落水狗,上月罢职狄青,这个月赶走刘沆,连续三次惊天之举,一时风头无俩,群臣不敢与之争锋!
结果是范镇并不高兴。
无他,只因他范镇如此惊天之举也没有进入东府做参政;而西府枢密院更是还剩了个韩琦一人独大。
韩琦和他范镇并非一路!
殿门后略偏东南点的地方摆着一张交椅,那是御史中丞的位子。
依礼制,参加朝参的文武众臣中,唯有其一人可坐,取得是独坐之义。
知谏院范镇在交椅前,两名殿中侍御史则分立在殿中的两处角落里。
三人站定,净鞭鸣响,就在殿堂靠窗靠墙的边缘,太常礼院的乐工们开始吹笙敲钟,奏着赞美圣君贤臣的韶乐,阁门吏则合着乐声高唱班次。
宰相文彦博、富弼协参知政事,一同手持笏板,领着众臣依按班次陆续进入殿中,在台陛前站定。
礼毕,殿后传出脚步声;先是两名起居舍人走出来,继而是一班手持扇、剑等礼器的黄门宦官,等黄门站好位置,曲调逐渐高涨,此乃迎接天子出场。
四十七岁的赵祯从殿后缓缓走出,身穿赭黄袍,头戴平脚幞头,为天子常朝之服。
赵官家因前段时间连接发疾而导致脸色苍白了些许,不过仅看面貌就能知道此人宽宥温润,仁厚慈祥;
天子就坐,群臣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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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插进来的原因在于,后面涉及到的人物和事情都和本章里的人有关系,所以提前交代,可能有点突兀,望谅解。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