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好兴致啊,竟在家中养起了锦鲤!”
一道爽朗醇厚的声音从楚舒身后传来,他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是谁。
目前秦州城内敢毫无顾忌进出楚家,且身份地位都不低的只有夏安期和孙希文两人!
而孙希文是不可能也不敢来的,他怕楚家仆役护院将他打杀。
楚舒稳坐钓鱼台:“夏院判不也是来我家看鱼?”
五十步笑百步;大哥别说二哥。
“吴仲庶、马仲涂、吕冲之三人乃是文相公之属。”开门见山,夏安期也不避讳。
直接说出这段时间西北各路明争暗斗的关系。
吕景初【字冲之】、马遵【字仲涂】、吴中复【字仲庶】三人和梁适的恩怨要从皇祐五年开始说起,而楚舒只是被连累的;现在连带楚氏也被牵扯进来,而且还插入文彦博和前朝后宫等事。
这其中,归根结底还是东西两府在掰手腕子。
各方势力背后都有站着一群人,文彦博接手的是刘娥刘太皇留下的政治遗产,其中就包含了吕、马、吴等人;以保守派为主!
梁氏则自真宗朝起便一直是妥妥的激进派,同时也是归属官家的势力,在刘太皇听政时便一直和后宫不对付;再到弹劾张贵妃及其家族幸佞等事来看,就可知道梁氏不亲近后宫。
更何况,梁适还属于主战派!
先有提议镇抚岭南,后有奏谏驱逐契丹。两次因功超迁的经历给他打了文武皆宜的标签。
唯一可惜的是,梁氏家族和朝中的谏察体系没多大关系。
主要势力多在翰林院和地方!
而刘沆、陈执中等人的政治遗产则是被目前的东西两府相互瓜分,占据大头的就是富弼和韩琦。
“夏院判今日来家里,不是看鱼的?”楚舒打了个马虎眼,并没有接话。
夏安期背着手坐在旁边,角落处有侍女奉茶:“本官是来看彦卿如何钓鱼的。”
前些日子楚舒叫陈启给他带话,说一个月之后会感谢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在衙中是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通。
再到后面孙希文来秦州,他彻底想不明白了。
明明对方自己都已经身陷泥沼,怎么还一副逆风翻盘的气势?
心随意动,今日便亲自登门一探究竟。
“夏院判过奖了,在下不会钓鱼。”楚舒略有假模假样,毕竟对方今日打的机锋让他一时辨不清是敌是友。
“会不会钓鱼,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得胜之人说的才算!”
谁是得胜的人?
这就得是大家各凭本事。
楚舒听懂了,他是当墙头草的!
当然,说墙头草有点难听,更具体点就是中立者,这赢了就站在哪一边。
不做雪中送炭,只求锦上添花!
到底是三司使衙门出身的,做买卖的功夫不比薛向差多少。
“?院判如何看待吕、马、吴三人?”楚舒先试试水,看看对方能回答的底线在哪。
夏安期放下茶盏:“吴仲庶曾言梁大参乃属林甫、国忠之流,也正是因此,梁大参观文相公的位置被撤走,而吴仲庶也因此贬出京都。”
李林甫和杨国忠是什么人?
李林甫出身高贵,私底下走武惠妃的门路巴结宦官高力士,从而在政坛上崛起,并陷害皇太子李瑛兄弟三人,导致太子被废,前宰相张九龄失宠。
李林甫借机取代张九龄把持朝政,出现天下威权并归一人的现象。
杨国忠又是什么人?
那是在杨贵妃入宫之后,扯着杨贵妃的裙摆迅速崛起,在朝者结党营私的大奸臣!
权势鼎盛时期身兼四十余职,权倾天下,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这两人比喻梁适,其实是在内涵梁适插手官家废曹皇后一事!
楚舒一听就猜了个透,换位思考,若是自己正当要成为副相进入东府执掌政事时,突然被人横插一脚给拉下马,那别说恩怨矛盾,没杀了对方那算他命大!
更何况梁适因此一事,被隔绝在权力圈外,来到这秦州,好不容易想趁着机会用军功来换相位。
结果文彦博再次插一手!
而这其中,又有吴、吕、马三人;搁谁身上都跟吃了屎似的。
恶心!
楚舒同意夏安期的观点:“吴、吕二人能够身居安抚使、转运使之职,这是文相公手笔?”
“不错,确实是文相公运作的。”
“那就是了,怪不得......”怪不得六塔河之狱事件,吴中复和吕景初会倾尽全部帮文彦博!
根据前世的记载,满朝上下问罪于首相文彦博和次相富弼时,吕景初抗住压力,提议复查此案。
最后可能是走了狗屎运,官家同意复查。
而吴中复又自荐作为天使亲自去六塔河探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以文彦博胜出,贾昌朝失败。
也正是因为吴、吕二人,才有文彦博二次翻盘的机会!
楚舒想着,既然拼图已经拼完,那就再掰开,彻底砍了文彦博手脚!
“夏院判可知河北有钱粮?”楚舒面上带着笑意,但眸中皆是森寒。
“自然知晓,这里面有一半是官家开了内库拨下的。”
“那院判可知这钱粮如今在哪?”
夏安期此时缓过神了:“彦卿这话是什么意思?”官家亲自开内库拨钱粮,以备赈灾,难道还有人敢贪墨?
“字面上的意思,就想问问院判知不知道这钱粮去向。”楚舒耸耸肩:“若是知道,还请院判说一声,咱们秦州已经没有余粮了。”
秦州没粮食已经开始被传遍了。
而传开的另一则消息是河北有钱粮!
“衙内是怀疑吴、马、吕三人和文相公内外勾结贪墨赈灾钱粮?”夏安期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连称呼都变了。
文彦博是什么人?
堂堂一国首相!
这赈灾的钱粮应当是不会随意贪墨的。
比起钱财,权力难道不是更重要?
楚舒转身,挑眉反问:“我有说过吗?”是你自己的猜想,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那衙内的意思是?”
“是否贪墨赈灾钱粮我不知道,但是否内外勾结,故意克扣滞延钱粮这就需要另外证明了。”你若是觉得没这可能,那你肯定也不会跑我这来。
无非是担心有这回事,最后事发后牵连自己。
楚舒可是想的很透彻,一个个官油子,没几个好东西!
政客,就是不择手段的上位!
夏安期双唇紧闭,被对方戳破心思也不恼怒,只是眯着眼思索其中利弊得失。
‘难道楚氏子真的有办法扳倒文彦博?’
还是说梁适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