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闱令的事,黄玉也是一直记挂着的,这段时间连清欢都在玩,他却没落下此事。
所幸今日总算把需要的药材全部找齐。
只等回去用特定的药炉熬煮出来,便能让陈闱令喝下去。
这会儿与桑可是再坐不住了。
拉着黄玉便要即刻回去,但夏铉却忽然开口说道:“急什么?”
与桑挑眉,因为陈闱令,心中登时就有一股无名火突地冒了出来,可她没立即发作,只是淡声问道:“夏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但黄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我忘了什么?”
已经跟着与桑起身准备离开的黄玉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夏铉持杯的手一顿,然后就把一个小木牌丢到了他身上,嫌弃道:“你刚刚和那药铺掌柜定的赤乌草还没去拿,不是说就算快马送来也得晚些才能到。
怎么,不需要了?”
“哦,对对对!”
黄玉赶忙抓住木牌又重新坐下,然后对与桑解释道:“这赤乌草也是药方一味重要的药材,缺了它可不成。”
与桑也坐了下来,看向夏铉时有些别扭。
“多谢提醒。”
但谢还是要谢的。
赤乌草既然这么重要,通犀城内看来也是没有现货的。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那下次还能不能买到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夏铉的提醒很及时,是得好好感谢一下的,不过人家却不需要。
夏铉懒洋洋地白了与桑一眼,“余公子的谢,夏某可担当不起。”
与桑马上收回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她什么都没说。
“哎呀,今日天气可真不错,来来来,大家吃茶、喝酒,这家茶楼的白雾茶不错,而且不止茶水,连美酒也有,大家都可以试一试嘛。”
黄玉打圆场,这下谁也不再抬杠了。
毕竟符医身份特殊,再者经过迟春城外一事,黄玉在这个团体里的地位也不再一样。
与桑是一直都很仰赖他的。
而夏铉如今也更加倚重黄玉,因此这会儿大家都很给他面子的安静下来。
某两人不再针锋相对,极其幼稚的斗嘴了,又有清欢在一旁帮忙,席上顿时又欢声笑语起来。
当然,这主角就变成清欢和黄玉了。
两人都善谈,尤其还有玉冰花古方做共同话题。
因此他们是越谈越投机,都不需要其他人搭话了。
与桑无语的看了他们俩一会儿,然后就看见对面的夏铉居然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她马上转头,权当什么也没看见,还是望会儿其他的洗洗眼睛吧。
无双此时正百无聊赖的靠在窗边往外看。
“你在看什么?”
与桑给他空空如也的碗里夹了满满当当的菜,趁他转头过来时,立时连碗带菜的塞了过去。
无双僵住了。
与桑好笑,“你怕什么呀,又不是要你全部吃完,只要你拣着自己爱吃的随便吃点就行,你不能总不吃东西,这样会生病的。”
自从到了通犀后,与桑就开始盯他吃饭了。
无双虽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夹给他的菜,无双都会吃。
也许吃不完,可他不说,却依然在尽力。
与桑也都看得出来,所以那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常常会弯成天边的那轮弯月。
这家茶楼的东西都挺好吃的。
与桑一行人在这吃饱喝足后,就随着黄玉去药铺拿药。
这段路与桑走的比谁都急,黄玉最后都是被她连催带拽的跑着到药铺的。
在前面杵着药台等掌柜把赤乌草装好的间隙,黄玉气喘吁吁的问她:“你这腿脚比我都还好,根骨不错啊,难不成余公子也是灵守士?”
“见笑了,我可没那天赋。”
要是她能成为灵守士,夏禹早就帮她入灵了,怎可能到现在还没动静?
为此,夏禹没少唉声叹气过。
药铺掌柜的动作很是利索,没用多久就把赤乌草都装好了,递给黄玉时更像是对待财神爷般恭敬,这可是药铺里近期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掌柜的在送他们出去时,嘴角的笑容都快合不拢了。
黄玉开给陈闱令的药方,其实不难熬煮。
可与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麻烦黄玉先亲自煮一次,把要点都和他们说一遍,这样才稳当。
黄玉自然不会拒绝。
一个下午的时间,与桑和清欢、黄玉就一直围着药炉转。
鲁石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院子里的那两张藤椅又不知不觉被他和夏铉霸占了,在那一摇一摇的,好不闲适。
炉烟袅袅,清苦的药味慢慢在空中散开。
与桂花的香味中和后,另一种香味开始蔓延。
一开始与桑还闻不习惯。
但随着陈闱令喝下这副药汤便开始有起色后,她就觉得这香味真是再好闻不过。
很难有什么香气能和它相提并论了。
“黄公子,陈伯什么时候能醒?”
“这说不准,但若无意外,三天内应该就能苏醒了。”
与桑大喜。
忙又谢了黄玉一番。
之后与桑的重心就全在熬药上面了,直到两天后,陈闱令在清欢喂他喝完药,才刚扶他睡下没多久,就忽然醒了。所有人都愣了愣,然后就全围了过来。
“陈闱……陈伯,你醒了。”
“陈伯,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不晕?手能不能握成拳?把舌头吐出来我看一下。”
黄玉一把把与桑挤开,坐到了陈闱令旁边。
但陈闱令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魏境灵守士,就算只是这么一眼,旁人也很难消受的起。
黄玉立刻默默地起身,把位置还给与桑,自己站到她身后,低声让她给自己说说好话呗。
无论如何,他也是救命恩人不是?
尽管这救命恩人的前面得加个引号,毕竟大家都清楚,魏境灵守士的伤,不是还未到达玄境的黄玉能够医治的。
“陈伯。”
陈闱令顿了顿,然后开口道:“公子,你还好吧?”
与桑怔住了。
时间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刹,她才突然笑了出来。
“我很好。”
窗外又有花香飘来,深秋金桂,开得正好。
……
……
陈闱令已经醒了,那与桑的压力便陡然轻松不少。
现在她也会拉着无双出去到处疯玩,也会在院子里什么都不想,就坐在藤椅里晒太阳一整天。
此时的她,比清欢还要欢脱。
陈闱令昏迷了好长一段日子了,在这中间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
其中怎么去的迟春城,现在又怎么会在通犀醒来,期间到底经历了多少波折和险象,他都不清楚,所以就得与桑和清欢说来话长的一一陈述。
最后陈闱令也不得不感叹良多。
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啊。
不是在帝都陵安被破那夜,也不是在得知夏禹生死未卜那时。
而是在身边可依靠的人全都倒下,只剩她一人坚持背负走来的这一刻,陈闱令才真的觉得她长大了。
可安慰赞许的话他也没有多说。
与桑也不需要。
在能和陈闱令好好坐在一起重新开始商量北上之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他真是梁王世子?”
与桑扶陈闱令半靠着软枕,自己则坐到了旁边的绣墩上。
“应该不会错,毕竟有鲁先生在。对了,陈闱……陈伯,你也见过鲁先生了吧?”
“嗯,见过了,临江仙这一代的持刀人。”
与桑也不问陈闱令是怎么知道的,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陈伯,我们现下是在秦州通犀,据雍州还远,而且现在时局纷乱,陈伯你又有伤在身。
因此我已和夏铉商量好,我们这一路就跟着他们一起北上。”
陈闱令默了会儿,然后才问她,“公子,你知道他北上是为了什么吗?”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与桑拿了个果子,低头啃去,“我只要夏禹活着。“
是的,她这一路不畏千山万水,不怕千难万险,为得就是重回陵安找寻夏禹的消息。
他们最后得到的是他率领残军拒不投降,最终冲杀进了囚牛军,被漫天旌旗掩去了最后的背影。
这样的话,其他人已经等于是在极其委婉的表达他的死讯了。
可与桑不认。
陈闱令也不认。
除非让他们亲眼看到他的尸首,否则她绝不承认夏禹已死。
“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老奴一切任凭公子吩咐。”
和与桑相比,陈闱令的顾忌都不算什么了。
面前这个孩子可是抛下了整个江山也要去寻找瑞王殿下。
那他又还有何好顾忌的?
陈闱令面若冰霜,但心底却是叹息的。
瑞王殿下,你当初爱若珍宝的小殿下未曾负你啊!
深秋夜雨,梧桐寒栖。
长风吹过半湿云发,清欢携一件杏白棉绫披风为与桑覆上,担心道:“公子,今夜风雨颇大,你才沐浴完就站在这窗边,小心着凉。”
“没事。”
与桑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清欢,你还记得我七哥吗?”
“瑞王殿下?自然记得呀。”
她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那不只是九殿下黑暗中的一束光,也是她和……和云彤的第一束光。
在似乎永远照不到阳光的寒晚宫中,瑞王踏着银莲靴出现在她们面前那刻,也一同把阳光带到了她们眼中。
那样俊雅绝伦的瑞王殿下,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我也记得。”
与桑清清浅浅的说道:“我永远记得他和我说过,他要带我去好好看一看这天下,他说我不该被困于深宫那一方三寸之地。
他还没有履诺呢,他怎么敢食言而肥?”
“殿下……”
清欢不忍心了,可与桑却又笑道:“都怪这雨,徒惹忧思,清欢,把窗户关上吧。”
看着已转身朝里间走去的与桑,清欢鼻尖有些酸涩,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就像今夜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一般,她又何苦徒惹殿下伤心?
瑞王本来就是殿下心中永远都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别人能不提就不提,一切都还是等时间慢慢抚平,任岁月缓慢带走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
与桑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执念,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
……
原本与桑他们在这客栈里定的不过是两间上房。
但有一晚,夏铉和黄玉又因喝酒的问题吵起来了。
当时闹得可大了,整座客栈都被惊动,后来夏铉豪得很,打算要把这客栈全包下来,让其他人别唧唧歪歪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鲁石翁直接打断。
他们这本来就是逃命的,得低调再低调,但他可好,恨不能昭告全天下,他堂堂梁王世子在此。
要杀他的人赶紧来吧。
最后无法,只能是把后面的这个小院全租了下来。
给掌柜的租钱还不少,让掌柜的又把他们当成财神爷来供了。
只从这一点来说。夏铉和黄玉还真是默契得不行啊。
不过小院也好。
厢房多,还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子,中间老桂树下的那两张藤椅更是所有人的心头好,一开始时鲁石翁不许夏铉出门,所以院子里还经常能看见与桑和夏铉为了一张藤椅吵得不可开交的场景。
反正这两人一碰到,那准是谁也不让谁。
后面还好一些。
与桑脚还没好时,鲁石翁已经准许夏铉出门放风,院子里的吵闹这才平息下来。
他们在这小院里也已经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说实话,这真是与桑他们难得安稳的一段时光。
可再安稳美好,也到了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了。
晚上,清欢把饭菜端给陈闱令后,众人就都聚在了院子里用饭。
席上夏铉第一个开口,“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后日便可启程。”
“这么快?”
清欢忍不住惊呼。
她是真的很喜欢通犀城里的这些时日,除了瑞王府外,这里似乎就是最安稳平淡的日子了。
“不快了,我们在通犀逗留够久了,再这么待下去,追兵就算再蠢,也知道我们没走明皓道,而是来了通犀,所以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那就走吧。”
与桑放下碗筷,“我们这边行礼不多,随时可以出发。”
“嗯。”
话题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
众人也都没了兴致,只稍微动了动筷子便放下,院子里渐渐也安静起来,大家都各自回屋了。
与桑